（二十九）华胥梦醒泪满衣（1/1）

“殿下，”我循声望去，“天气冷，还是回席吧。”“表兄怎么也出来了？”表兄站在我身边，“今日陛下大宴群臣，出不得半点差错，我亲自出来查看。”我点头：“表哥从小便行事稳重，恐怕也只有你才能担任禁军统领一职。”他却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也没有走。良久，我终是没忍住憋了一晚上想问的话：“驸马说有一旧物要交与表兄，不知表兄可收到了？”夜色朦胧，我瞧不清表兄的神色，只是他的声音透着些许凉意：“那是姑母所赐，毅，视作珍宝，绝不会转赠他人。”听他此番话，我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也不知自己究竟要问个什么，只好转身欲离开。正要迈步，又停下：“表兄即将成婚，胜玉郡主通晓音律，想来日后表兄就不必带箫出府了。”我复抬起步子，却不想被叫住，“殿下，高山流水觅知音......”“那《渔樵问答》又是觅什么？”我打断他的话，因为我不敢再听下去。“那觅的是心愿，解脱，是欲求不得。”我笑了，却有些不屑，“孤原本以为像心水那样的女子，才情双绝，可堪良配，表哥与她两情相悦亦不足为奇，今日只是想问一问，你竟是如何打算，却不想，世间男子大都是李益。”表哥静静听我说完，却伸出手来，想像儿时一般抚我的发顶，却被我躲过，他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愣了许久，“你想多了，”他开口，“我并非与心水有一段追钗缘分，不过是她有才艺，好音律诗赋，我们时常一起奏曲填词罢了，那箫，是我一日醉酒落在那儿的。”我这方想起心水那日将箫递给严弘植时不舍亦无奈的眼神，却不想是妾有意郎无情。“罢了，”我亦觉自己是多问了，哪怕他真与心水有什么，也并非是我能管的，我所在意的，无非是那箫。“原是孤多问了，只是表哥要成亲了，别出什么乱子才是，胜玉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却笑了，深色的夜里也盖不住，“多亏是殿下问了，不然惹殿下不高兴，我可真是罪该万死了。”我亦“噗嗤”笑出了声：“走吧，咱们进去吧。”“等等，”他已敛起笑意，“殿下，清兰院这样的地方，往后还是不要再去了。”“为何，难不成你们都是心里瞧不起那地方，脚上却跑的勤得很？”“并非是瞧不起，”他突然有些语重心长，“罢了......”他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对我说出他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待我回到席间，众人都已喝的微醺，连宿儿也面泛红色，还在同严弘植喋喋不休，看来，他们倒是很投缘。父皇亦喝了些酒，面色更好看了些。只有皇兄，看来是滴酒未沾，正同韩灏说着什么，太子妃同端华今日都未来，他二人倒是搭了个伴。“公主姐姐。”我正想着哪日去瞧瞧端华和文固，思绪被打断。我侧头，看见一张娇俏的面庞，是胜玉。她端着酒杯，来敬我酒。我亦举杯：“还未同你说一声恭喜。”她脸上闪过一丝娇羞，“谢公主姐姐。”“这还是您大婚后头一回见呢。”她说道。我点点头：“是啊，这些日子孤不常回宫，你们入宫时也见不到，可真是许久未见了。”胜玉却歪着脸，笑的无邪：“可我瞧姐姐的气色竟比原先要好些，想来是求得意中人，百事不忧心了。”我作势要敲她的头：“鬼丫头，才想说长大了稳重了，又没个正形。”她倒不以为然：“稳重了可不见得就是好事，若有个人宠我一世，我愿意永远也不长大，宁可枝头抱香死，您知道的。”我看着她，此刻，只愿她心事成真，嫁给她的意中人，而正好，她亦是那人的良人。“公主姐姐，我和齐毅哥哥一定会执一人手，得白头的，对吗？”她与我四目相对，竟灼的我移不开眼，“对，一定会的。”

表兄同胜玉的婚礼虽说因战时一切从简，可亦是轰动满城。好巧不巧，严弘植今日病了，我便独身前往齐府贺喜。舅舅须在外迎宾，舅母要照看各诰命贵妇，便着敏敏陪我。“今日驸马姐丈怎么没同姐姐一同来？”敏敏眨巴着她的大眼睛问。“他病了。”屋子里的炉子生的旺了，我吩咐道：“去把窗子开一些。”果然，寒风透了进来，又有些凉了。适宜二字说来轻巧，却最难做到，我们都是习以为常地将就着。“对了，姐姐，同北金打仗，很难吗？”我略感诧异：“为何如此发问？你何时也会关心这些事？”她摇摇头，像是很艰难地回忆着什么，“不是，是前几日我听见父亲同哥哥说话，说什么没法子了，来不及了，还有那一日，父亲尚未去前线督战，哥哥也不知跪在父亲面前求什么，我只隐约听父亲说君命难违，还有什么必须如此，大丈夫就要不拘小节。我亦是不懂。”不知为何，我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敏敏为何会提起此事？但愿她只是觉得困惑。“没有什么的，如今前线频频传来捷报，不日，咱们就会大败北金的。”敏敏点头，面上又恢复往日常态。若是这一日我能够听懂敏敏的话，那之后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了，又或许并不会改变什么。

待我们到前厅时，有人来传新娘已至街口了，一众人皆在门口相迎。我站于厅中，看着由周身红色相衬的胜玉是如此神采飞扬，笑靥如花，大约，嫁与心中所爱之人才会如此吧。“希望天下所有夫妻都能如喜面相迎时这般欢愉。”我惊觉身后之人，转头竟是严弘植。“你不是病着么，怎么来了？”他瞧我一眼，声音不高不低，但周围的人都能够听到，“今日乃吾挚友，又是妻兄大婚之日，莫说是病了，就是行将就木也要来。”我狠狠瞪他一眼，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再胡说八道就咒你被割舌头。”他却笑了，像看一个幼稚的孩子。我不再理他，转过身去，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