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有所念（1/2）

看着那个傻乎乎的纨绔小君消失在烟瘴里，阿苭这才迈步走到辰明身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然后极平静道。

“这回，他要送我去哪。”

明晨愣了一下，微微探身，隔着烟瘴，看着阿苭眼底的一片冷，叹口气道。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阿苭木然摇头，四海八荒，她哪里也不想去。她从没说过，她不想被送走，她想留下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三百年，她总是时不时被三叔叔送去陌生的荒山野岭。有时候，在毫无人烟的地方，她一住便是小半年。年幼时，也曾因为可以到处玩耍、无人管制而快乐，可是后来，她才渐渐明白。不是三叔叔要送她出去游山玩水，而是帝君要赶她走！每一回，帝君出关了，她便要被送走。待到被接回来时，帝君便是又要闭关了。

帝君，他，竟是如此，不愿意见她么？她以为，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把这个地方当做家，把这里的人当做家人的。终究，是她妄想了吧！

阿苭苦笑一下，抬头看着明晨那张很是柔和的脸，脑袋里便又想起一些前尘往事。

她从前出去打架，动手之前，总是大声跟对方叫嚣：不怕告诉你，我家住在大荒癸地沃野之滨的度朔山幽冥宫。你若是不幸被我三拳两脚结束了性命，都不用我那些叔伯来接你，我便直接拎着你的魂儿送你一程，顺便回家吃饭。

那时候，她心里总是觉得很痛快，很痛快，还有说不出的骄傲、自豪、得意。

她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大抵也是很傻很傻的。

不知怎的，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她竟然开口说。

“他有没有同你们说过，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为什么又要将我送走。”

明晨就那样探着身，看着烟瘴里，阿苭那张不甚清晰的脸，许久许久。

他没有回答阿苭的问题，他大抵也答不出来，于是伸手摸摸阿苭的头，笑着道。

“我知道一个地方，你一定喜欢，走吧。”

中荒大泽沃野东北二百里，有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峰，叫做洞庭山。

阿苭站在山巅的小金坡上，看着脚底满地的黄金，竟是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地方怎么样？”

“三叔叔，你觉得我喜欢金子？”

阿苭嘴角抽动，开口问出了这个关于凡人价值取向的问题。

“金子不好么！”

明晨很是理所当然的答了，而后又伸手指指山下，道。

“你若是不喜欢金子，这山中还有许多野树，如今也已经结了果，往后你想吃桃有桃想吃梨有梨。还有啊！你不是喜欢花草么，这山中花木葱茏，半山腰上的芍药花开的正好，够你看的了。对了，山底下还住着许多山妖精怪，都是道行不如你的。你若是呆的无聊了，觉得无趣了，它们便任你欺负，绝打不过你。”

听完这番话，阿苭轻轻叹口气，抬眼又见明晨很是自鸣得意。

“你看，我就说，你三叔叔我最是知道你的心意！”

明晨摸了摸阿苭的脑袋，笑眯眯的驾着云彩走了。

……阿苭长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金山上，晃着脚丫儿，仰着脸眯着眼，看着西天边上织锦娘娘今夕布的彩霞，口中喃喃自语。

“三叔叔，其实你一点也不知道阿苭的心。阿苭不喜欢金子，阿苭在烟瘴里住惯了，被这亮堂堂的东西一闪，眼睛就不太能看清楚了。阿苭也不喜欢梨子和橘子，阿苭吃惯了度朔山下的苦桃果，一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就倒牙齿。阿苭不喜欢芍药花，它在幽冥宫里种不活，阿苭喜欢菱藤花，喜欢朦胧胧里大片大片的蓝雪。阿苭更不喜欢同人打架，阿苭往日出去淘气了，也不过是为了多讨你们几句骂。阿苭若是乖乖的不闯祸，谁都不来教训阿苭，阿苭一个人呆着，很寂寞……”

很寂寞……

他瞧着她，瞧着她被夕照镀了金边的背影，一口血竟是喷在了孽缘镜上，顿时模糊了洞庭山金顶上的万丈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