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来来返返（1/2）

秦家姐弟想做的事，也许有一天会小小地影响到这座来栖园，不过变化不会发生得这样快。他们离去之后太阳照常落下又升起，来栖园的一切仍旧和往常没有分别。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连续晴了两天，园中有些早萌的花草树木得了雨露阳光的滋养，纷纷冒出嫩黄幼绿的新芽，已是一派早春景象。

江云琴坐在琴书小筑的客堂里，还没有得着机会去园子里清静地走走，观赏这番万物蓬生的新景。早饭之后她鬼使神差的让阿雅拉给自己上了病妆，果然顾怜意就来了。这几天实在热闹得过分，比过去半年加起来都热闹，稍有疏忽简直都不行。

顾怜意歪着头，叠起双脚在椅子前面的地上一下一下地来回蹭着，有气无力地道：“首饰还来了，表姐点点。”她昨天出门很不顺心，回来又不小心在父亲面前说漏了嘴，被父亲发现她借了表姐一大堆首饰没还，得了好一通训斥。

江云琴手边的小几上锦盒堆叠成小山，她随手取了一个，礼节性地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噢，这个青玉簪子怎么断了。”顾怜意瞥了一眼那根断为两截的通透青玉，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不小心摔地上了。断得挺齐整的，回头镶镶还能用，花多少钱尽管去账上支。”比起这些死物，当然还是她这个活生生的人的烦恼比较重要。

“表姐，昨天薛大人又没有来。应付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就够我累的了，连这么一点小愿望都达成不了。我真命苦。”

江云琴把锦盒盖上又放了回去。“你说的是你们那个游园会？我好像记得你总是说见不到薛大人的时候多。”顾怜意道：“就是的呀！上次府丞家的二小姐说，无论如何这次也要让她哥哥把薛大人请来，冲着她这句话我才巴巴地去了。后来辗转听说，请是去请了的，回说薛大人宿醉未醒，不能来了。哎！”

所谓游园会，是在颐州的仕女闺秀之间流传了许多年的一种活动。未出阁的女孩子们由德高望重的数名女眷领着，游园游湖，联络感情，还可以彼此切磋棋艺、琴技、绣工，甚或有读过书的教着识字，诵读女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活动开始挑着宣文馆旬休的日子举行。女孩子们依旧玩她们自己的，这并不妨碍“巧遇”一些雅聚的宣文馆学子，彼此遥遥相望，既有礼有节，又多了一点新的乐趣。秦卧玉就是因为在游园会上表现出色，名声辗转传到了现在的夫家那里，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顾怜意对游园会的怨忿是有来历的。她第一次获准参加时非常高兴，和母亲一起把自己用心装点了一番，金翠辉煌一身崭新的衣服头面。去到游园会才发现，其他人大多服色淡雅，随便一件古朴的首饰能说出三个不知真假的故事。自己身在其中，一看就是个暴发户家来的丫头，明里暗里受了无数嘲笑。她绝不是一个服输的人，铁下心从头认真学起，古董首饰一时难以搜集就和表姐借。只一年多时间，她已是游园会上出类拔萃的成员之一，偶尔缺席几次，姐妹们都会殷勤地写信送礼来问候。

培植友谊固然成功，终究只是目的之一，母亲成天耳提面命的还是自己一生的依靠。如果没有薛大人，宣文馆学子那么多，总能捉出一两个看得顺眼的，也许自己早就嫁人了。可惜，现在她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譬如说府丞家的女儿，夫子家的孙女，各个都比她有近水楼台之便。然而她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了，最重要是不可失了自己的身份。本来现在这个光彩的形象就是辛苦建立起来的，她的出身决定了她不得有丝毫闪失，除了暗暗焦急，没有太多的办法。

顾怜意把她内心焦躁的情绪化作连绵不断的琐碎抱怨，抱怨游园会，抱怨她那些朋友，抱怨自己的母亲。她的亲妹妹还小，什么都不懂，这些事她除了说给江云琴，真是没有别的听众了。

江云琴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百无聊赖地听着。游园会什么的，她十五六岁时去过几次，除了憋闷得慌没别的感觉，不知道顾怜意怎么有这么多可说的。她像顾怜意这个年纪的时候，觉得世界上比游园会好玩的事情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