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旧戚故情（1/2）

钱三娘尝了一块玫瑰松子糖，确实比她在京城日常吃的精细一些。为着这些零食巧果，秦卧玉没少闹过脾气，转头在丈夫面前又做出贤良的样子，倒像是钱三娘她们伺候不周似的。钱三娘赌着这点气，所以从没碰过秦卧玉娘家寄来的糕点甜食，只推说自己不爱吃甜的。

如今真的吃到了，钱三娘嘴上还是不肯服输的，于是笑道：“我们奶奶也给姑娘捎了些京城时新的糕点。是一个老御厨的弟子仿着宫中膳点制的，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售卖，轻易还吃不到呢。”金桂在一旁很给面子地捧道：“家里老太太和几个夫人吃过都赞不绝口，说不愧是皇上、娘娘吃的东西。”语气里透着欣羡，想是家里人多，糕点没有分到她头上。

江云琴听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不能不见识一下，现在就拆开大家分着吃了吧。”说完唤着依依和小玫把点心盒子拣出来拆了。钱三娘见她对仿膳点心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念头转一转，立刻明白过来，忙笑道：“你瞧我，谁不知道姑娘外祖家定国公府上的点心才称一流，姑娘的外祖母沁安公主和先皇都是最爱吃不过的。我倒在这现眼了。”

“这个嘛……”江云琴靠在椅背上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别人不清楚就算了，三娘久在京城，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娘自嫁来颐州，和外祖父母都不常互通音信，更不要说只是堂亲的定国公府。定国公府的人，我总共见过两次。一次是随我娘回京探亲，点心是吃了不少，可是过去了十多年，我又病了一场，什么滋味也记不真切了；另一次是我娘去世，堂舅派人送奠仪过来，两边都不是吃点心的心思。我这绝不是在抱怨什么，人间世故，常情如此。只是说定国公府点心再好，于我都是缘薄，三娘无需太谦了。”

钱三娘想不到她一股脑儿把话全说了，自己酝酿的一番探听功夫还没施展，已经不好再多追问，只好闲闲地把话引向别处：“郡主娘娘薨逝已久，姑娘不要太过伤怀，还是静心修养为上。我们奶奶给姑娘带了些人参燕窝和灵芝，让姑娘先吃着。眼下秦府里正好在给奶奶配安胎的方子，我们奶奶叫问一声姑娘现在吃什么药，顺道一起配了给姑娘送过来。”

江云琴道：“不必这么麻烦，我这个病就算是座下了。什么药都吃过，也不见好，没得浪费药材。现如今我常吃的不过一样柏子养心丹，一样参茯安神丸，都是家中常备的丸药。我说给三娘听了，你也好回去复命，配药就真不用了。”

钱三娘听到参茯安神丸几个字，眼皮微微跳了一下，好一会儿方道：“我们家老夫人吃过一味妙香散，说是补气安神，很有效验。等下我叫人把方子抄起来，姑娘不妨试试。”她停了一停，又道：“说到定心养颜，珍珠也是极好的，姑娘平时吃珍珠粉不吃？姑娘的珍珠枕若是还在，日常枕着睡觉，多少也能有些助益。”

江云琴微微一笑：“这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想不到还有人提起。连这等小事卧玉姐姐都说给你听，可见三娘深得姐姐的喜欢。”钱三娘笑道：“姑娘这就不知道了。还在我们奶奶嫁过来之前，我就听过人家用‘枕珠卧玉’四字形容女儿生得娇贵。直到见到了我们奶奶，才知这竟不是虚字，而是实有所指。如今见过了姑娘，我就真算是个知典识故的人了。将来老了，儿孙们问起这个词，我可有的说了呢。”

念及此处，钱三娘又着意多看了江云琴两眼，不由得在心里叹息起来。

原是可以入得画的眉目，清丽的小尖脸，秀巧的口鼻。尤其是那双眼睛，长睫带风，盈盈含光。如果这样的眼睛是从彰善郡主身上继承来的，那么关于郡主的一切传说都显得万分的真实可信起来。只可惜……只可惜那几道鲜红可怖的长痕，实在令人无法忽视。最长的一道甚至跨过了鼻梁，从左腮直延伸到右眼之下。虽然只是几条细细的痕迹，却不知为何那样滴血似的红着，就如新割的一般。如果山茶名种“抓破美人脸”变了花精化作人形，也许就是她这个样子。

一个妙龄女子留了这样的疤，又得了那样的病，她的将来已是无望得很了。钱三娘的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将语调放得无比柔和，拣了些秦卧玉在京中的境况和自家小少爷的趣事，殷勤地向江云琴述说起来。

话说了一盏茶有余的时间，眼看着主人就不得不相询留饭了。钱三娘要回家复命，江云琴也没这个打算，双方心中都有数，言语中稍微流露一点意思，便顺顺溜溜地开始作别。送到小院门口，钱三娘道：“姑娘留步。外面风大，仔细吹着了。”华镜不失时机地上前一步，从身上挂的荷包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塞到三娘手中，笑道：“这一点零钱三娘拿着买酒喝吧。”说着往金桂手里也塞了几块。两个人没有过多推辞，谢了一声就收下了。

临走时顾怜意握住江云琴的手亲热地拍了拍：“今天要送客，不能多陪表姐了。”出门后还不忘回头看她一眼，高声道：“明天再来看你。”最后一个“你”字尾音拖得长长的，打了一个娇俏的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