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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大结局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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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两人琴瑟和谐,过着蜜里调油的生活,慕容烨有妻有子,格外快活。

不,情况似乎并非是这样。

挂着“伉俪情深”四个字的金匾额之下,气氛格外冷淡,几乎冻结成冰。如今已经是暖春,怎么比冬天还冷?!

“我要重新开药堂。”一脸平静,但语气坚决的人,是韶灵,她坐在红木方桌的一侧,脸上没有任何笑意。

“不许。”慕容烨蹙眉,他面色凝重,坐在红木方桌的另一侧。

“你说过,我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如今食言了吗?”韶灵眼底的不快,愈发明显。

“你要带着四个月的肚子去开药堂?异想天开。生了孩子再做打算,不行吗?”慕容烨黑眸冷沉,同样没有任何退步,周遭的空气似乎传出崩裂的声音。

“好冷,哥哥,我要出去了。”五月低低地说,一溜烟跑了。

“我回去穿件衣裳再来。”三月自言自语,神速地转身离开,但心里早已打算,绝不会再来这儿添乱,他感觉,七爷马上就要用掌风把那块牌匾劈成两半,他可不想看到殃及池鱼,让无辜的自己当那条鱼。

“我已经找好了地段铺子,明天就能开张。”韶灵站起身来,身着宽大的紫红袍子,若是不仔细,依旧不太容易看出来她的身段,有了变化。

她,根本不来跟他商量是吗?!

“不许。”慕容烨强调这两个字,话锋一转,一手指向云门药房的方向:“这里的药房就足够你忙的了。”

“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只是告知你一声。”韶灵幽然转身,一脸倨傲。

“不许,我说了不许你去——”他不耐地低吼,一把扳过来她的肩膀,要她正对他。“挺着大肚子去行医救人?”

“正因为有了孩子,我才要去开医馆。”她的眼底划过一抹黯然,但更多的是毅然决然,而她这般逞强的语气,在慕容烨看来,几乎是无理取闹。

“你跟我是商量来着?还是胡闹?”慕容烨的语气愈发冰冷,俊美面孔上没有半点缓和的神色。

再度陷入僵局。

韶灵眼波一闪,却突然踮起脚尖,吻住了他,她抓住他的双臂,虽然两人紧紧靠着,他还是不难感觉自己贴着她渐渐隆起的小腹,肆意品尝她口中的甜美。

等等……硬的不行来软的?!果然狡猾。

慕容烨一把推开她,依旧佯装生气,若是他摆出好脸色,她一定更加锲而不舍,非要闹着去开药堂,那个地方忙碌起来,甚至顾不上吃饭,他怎么能让怀着孩子的女人去遭那份罪?!

“你缺钱吗?”他刻意忽略唇边的软嫩触感,不让自己留恋她的主动献吻,语气很是冷淡。

韶灵回答地干脆:“不缺。”她自己的积蓄,慕容烨没要,更别提还有月娘赠与她的礼物,约莫也要数万两,按照她这种不爱奢华的性子,花到下辈子也用不完。

“那就是我缺钱了?害的我的女人要出去赚银两养家?”慕容烨的语气愈发不悦,话锋愈发凌厉。

“我会照顾好自己,三月五月是很好的帮手。我一直待在云门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动,对往后生产也不利。女子越是疏懒,难产的几率越大,我忙一些,会让半年后轻松许多。”甜蜜贿赂也没用,她唯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好,好极了,竟然用难产这两个字来压他!

“不行。”慕容烨阴着脸,摇头,拉开她的手,径自走出正厅。

“我想去。”韶灵追上他。

慕容烨听到她仓促的步伐,哪里还敢继续往前走,若是她摔在自己面前,他才会更加内疚。她虽然没那么笨重,但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万一两个字。

他眯起黑眸,径自打量着她,她的眼底闪耀着类似泪光的璀璨,眉头紧蹙,害的他觉得是自己出尔反尔,不让她做喜欢做的事,是自己在欺负她。

“在云门就这么无聊吗?”他无奈地问。

“我想去。七爷,你若不答应,直到生产前,我都会郁郁不安,若是你觉得这样也无妨的话,那就算了吧。”她苦着脸,垂下眼,看着地。

他的确听闻,怀着孩子的女子,情绪特别反复无常,若是不顺着她们,日复一日,对身体不好。

他的心,在左右为难,在动摇不定。

他哪有这么狠心?!至少对她,并非如此。

慕容烨的坚决,在脸上有了松动的痕迹:“好,我让你去。不过,我会亲自挑选几个可靠的手下,在药堂门口站着,保护你的安危。”若是有无耻之徒觊觎美丽的女大夫而混入药堂,他会让手下给对方留个全尸。

“不用了,他们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会吓跑病患的。”韶灵轻摇螓首,根本不采纳他的意见。

慕容烨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陡然沉下,黑眸的颜色更深。“你还要我让步?”

“让人保护我也行,找一个不凶神恶煞,但武功出神入化的不就好了?”她轻笑着问,眼底划过一抹保留的深沉。

云门手边能用的那些人,不是凶神恶煞面孔僵硬五大三粗的有吗?!他当初没把长相好看列入选拔的标准,一脸狰狞才是杀人的最佳表情不是吗?!要不,面无表情也行。

红衣卫倒是有些长的不可怕的,毕竟他们依靠温和的外表,查探情报,不易被人察觉。可是他们散落在全国各地,一时之间,要调动个把,也需要几日时间。更别提,他们很多都有任务在身。

“七爷怎么想这么久?”韶灵不耐地催促。

“别吵,我还在想。”他试图从名单之中,一个个挑选,但看似简单的筛选,竟然迟迟让他苦于无法找到这样的人选!

“我想到了。”韶灵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指向他,笑的明媚可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他长得非但不凶神恶煞还俊美非凡是没错,他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更是不用怀疑……这个小妮子,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他成为她的贴身护卫?!

“七爷不愿意吗?我真怀疑自己怀的到底是不是七爷的孩子……”美眸黯然神伤,她收回手指,看似落寞地转身,想要远走。

最狠的人,是她。慕容烨拧着眉头,果然是孕期的女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我有说不愿意吗?”慕容烨一把拉过她,抬起她失落的小脸,苦笑道。“我陪你去,这样至少安心点,你不至于闹出什么事端来,我也不想再受什么惊吓。”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雀跃的宛若孩童,挽住他的臂膀,跟方才哀伤落寞的模样,差之千里。

他怎么觉得……有种掉入她的陷阱的征兆?!

幽明城内。

一家新开的药铺“百草堂”,在城北开了七八日,约莫每日都有二三十个病患前来看病取药,虽然看似默默无闻,但开张的消息依旧还是以很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药堂内侧,隔着一层宝蓝色布帘,其中摆放了一张花梨木软榻,搁置柔软被褥锦被,金色靠枕,另一侧则有小小暖炉,如今搁在上面的正是一盅鸡汤,以文火慢炖,一个圆桌摆放中央,桌上的瓜果糕点,姑娘家喜欢的小零嘴也丢了好几个纸袋,方便人随时嘴馋品尝,琳琅满目。

这些都是慕容烨的交代。他要她每看完五个病人,便回来躺会儿歇息一下,更从不忘记提醒她何时吃一日三餐,以及附带的鲜美汤水,有时候是鲜鱼汤,有时候是鸡汤,有时候为银耳甜汤,每一日都换着菜单来。他心中庆幸的是,韶灵不曾像其他女子一样害喜,吃什么吐什么,吃得越多吐得越多,肚子一天天隆起来,人一天天瘦下去。相反,慕容烨不曾看到韶灵人形消瘦憔悴,她的胃口比起过去好了不少,吃的不再像是猫儿一般多。他没办法狠心拒绝她,最终答应她开了这家药堂,其他所有细节,她全都顺从听从慕容烨的安排。

“每天只准看二十个病患,多一个,我会亲自把他们赶出去——”当时,他随她前行到这家城内药堂,是这么说的,附送冷冰冰的面孔和眼神,将话说绝了,到时候沦为他赶人的话,事情就难看了。

她同样乖乖点头,顺从的宛若小猫儿。

“蒋大娘,三天前的药喝完了?”韶灵此刻正坐在方桌旁,一袭海棠红上衣,黑色长裙,长发挽着素髻,一朵宝蓝珠花簪在一侧,极为明艳美丽。比起几个月前,她的面颊稍稍圆润一些,素白柔荑搭在农妇的手腕脉搏上,神色平静,淡淡问道。

“我喝了,关节的疼痛好了不少……这回打算让大夫你多开点药,吃个十天半月的。”朴素农妇一脸是笑,脸上风霜刻下的皱纹几乎也随着笑容散开来,说的很直接。

“是药三分毒,大娘。我的药能缓解,但不能根治,你还是要注意劳作的时间,不能整日都在农田里,忘了歇息,否则,再过几年,你的毛病就更严重了。”韶灵的唇边,卷起一抹从容的笑花,她将药方递给三月,三月熟练地去药柜称量药材。“再配三日的药,就足够了。我在里面加了两位药,顺便为你去些肝火。”

“多谢大夫了,你真有耐心,不知大夫你是否成亲了?”热情的蒋大娘多嘴问了一句。

“我已经成亲了。”韶灵轻点螓首,没有隐瞒的意思。

“该不会……那位少爷是你的丈夫吧。”蒋大娘刻意压低了嗓音,目光移向韶灵身后坐在窗边的慕容烨,她三天前来看病就很想问,正巧如今药堂内没有多余的病人,她索性问个明白。

韶灵无声地点头,顺着蒋大娘的目光望过去,慕容烨正在翻阅一本杂册子,陪伴她是一件很无趣的事,她在看诊的时候必须保持精神专注,不太跟他闲聊说话,而他被她拉着坐在这儿,显然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法子。

他今日并未穿往日的紫色华服,只因她在几日前出门前特意给他换上一套新订的衣裳,不让他太过惹眼。一套银灰色丝绸长衫,黑色腰带束身,将他衬托的有些清冷,却也不太过华丽,但此刻,他虽然眼睛盯着杂册上的奇闻异事,多半专注力却不在上面。

大娘收回了目光,以手掌挡在嘴边,误以为这样说人是非,那个男人就听不到。“怎么成了亲还要你出来赚钱?一看就是富家少爷,是不是亏空了家财万贯,逼着有一技之长的妻子看病,而他每天把你赚来的血汗钱一文不少地拿去挥霍?!哎,你太辛苦了啊,年纪轻轻的,就摊上这么一个丈夫。其实啊,你人这么标致,又这么聪明有本事,其实远可以找个真心待你好的男人,男人嘛,成了亲就要认真劳作赚钱养家,把自己的妻子儿女养的好好的,怎么能反过来让女人养活?”

他要靠女人养活!慕容烨压下心中汹涌而来的不快,试图让自己归于平静,不去跟一个无知妇孺一般见识,但他的男性尊严,依旧令他很难介怀那句闲聊。他的眼神虽然依旧落在杂册上,俊眉紧蹙,面色铁青。

韶灵笑着辩解:“大娘,不是这样的,我是自己要出来开药堂的——”

蒋大娘偷偷瞥了一眼这个俊凛致雅的年轻公子,将嗓音压得更低,眼底一派同情怜悯:“当然了,你在人前只能这么说,不然,他肯定回去要生气的吧……所以啊,女人嫁人,一定不能只看男人的那张脸,你的丈夫算是一表人才了,我这辈子没瞧见这么好看的男人,但又怎么样,还不是让你吃苦受罪?而他在这儿监视,生怕你偷偷藏下诊金,不给他花……不然,一个男人整天没事干,窝在这儿做什么?你嫁给他,真是不值……要是你没成亲,大娘还能拜托村口的孙媒婆,给你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过去不用强颜欢笑,背后流泪。”

“大娘,这些都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吧。”韶灵苦笑着摇头,目光却透过去,观察慕容烨的动静,毕竟,无论蒋大娘以为自己说话多小声,慕容烨能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韶灵不曾看到他的脸色,但——抓住书的右掌手背,青筋毕露,似乎手下的那本书,是某个人的身体,他几乎用尽全力,要将书册以内力震碎,变成数以千计的白色纸屑,在空中飞舞。

“我的丈夫对我很好,他留在这儿是为了陪伴我,照顾我,而绝非大娘的揣测。他有自己要忙的事,他才是整个家的顶梁柱,不过……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城内看诊,生怕有人来找麻烦,我无法自保。”韶灵的话,成功的让那双紧锁的剑眉,有了松动的痕迹。

慕容烨放下杂册,眼神幽幽淡淡,站起身来,走到韶灵的身畔,故意撇开脸庞,不看那个把他贬低成压榨女人血汗的禽兽的无知村妇。

“看病就好,没必要负责跟人闲聊。”他的嗓音低沉,虽然平日里较为温柔,但此刻,颇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大娘,你的药。”三月把药包送到村妇的手边。“五十文。”

“好好好……”蒋大娘的脸色不太好看,方才自己揣摩了那么多,如今看这个年轻男人的臭脸,也是咎由自取。她急急忙忙掏出铜钱,交到甜蜜蜜笑着伸手的五月手中。

“不过,大夫你往后的生意一定会更好的。上个月我犯病去看诊,两天的药就花了六十文,还要加上二十文的诊金,这次我也本想熬熬就好了,没想过你这儿比别家药堂更实惠,还不收诊金,只收药钱,你真是活菩萨转世。我们这种靠种田为生的老百姓,都能喝得起药,看得起病了……”大娘正要动身,突地想起什么,从竹篮中掏出东西:“对了,我来的时候从自家的树上采了两个香梨,特意来给大夫尝尝鲜。”

一个金灿灿的香梨,个头不大,农妇将她塞给韶灵,另一个,她不太好意思地塞给在一旁站着的慕容烨。“你也吃。”

慕容烨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不曾因为手心被塞了一个小香梨,而面露微笑,喜出望外。就算是塞给他一锭金子,也不见得能让他伪善地笑。

“那我先走了……”蒋大娘呵呵笑着,由五月将她送了出去。

韶灵洗净了香梨,咬了一口,比她想象中的甜美多汁,她很快吃完了一个,盯着慕容烨看的时候,他才吃了两口。

见她的眼底流露出鲜少有过的垂涎,慕容烨无声叹了口气,将香梨送到她唇边,她小口地咬,慢慢咀嚼,红唇上沾了梨子的汁水,看来愈发迷人,惹的他很想低头,品尝一口。

“七爷,甜吗?”她吃了大半,笑弯了眉眼,轻轻地问他。

他误以为这是一种信号……邀请他采撷甜蜜的信号,他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她的小心翼翼,养大他的肆无忌惮。

他吻得更深,封得更紧,灵舌不放过她任何一处柔软,她甜甜的气味,比酒更醇香迷人,诱魅着他贪婪吸吮,长指探进她浓密黑发,轻轻施加她无法抗拒的压力,逼她与他之间不容半寸空隙。笑话,那个拳头大小根本不起眼的小黄梨,哪里有她甜,哪里有她可口?!

“小孩子,不准看。”五月刚刚送走了大娘,正要回屋子里去,三月却挡在门口,双手挡在她的眼前,不许她看到如此热火的情景。

“哥哥也是小孩子,你怎么能看?”五月不满地嘟囔,张牙舞爪想要拉开三月的手,两人在门口吵吵闹闹的声音,终于让慕容烨暂时从韶灵的口中退了出来。

“我问的是梨子——”韶灵的眉峰轻蹙,虽然这句话方才就想说,谁让慕容烨下嘴比她开口来的更快。

“不怎么样。”慕容烨的眼神虽然餍足了,但俊脸上依旧没有太多喜悦,反正他对那些果子一类的东西,并无太多的兴趣。若是她问的是对她的感觉,他愿意说真话,很甜,很美味。

“不觉得这种感谢……让你心里甜甜的,很舒服?”她旁敲侧击,他看似聪明睿智,有些东西却很迟钝。

“方才那个吻,算是我把自己的梨子让给你的感谢?”他扯唇一笑,眉眼柔和不少,下颚一点,当真深思起来。“这样的话,算你有良心。”

“那个梨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蒋大娘的……是她给我,不给我们的谢礼……”她不知如何点醒这个顽石,耐着性子轻启红唇,轻缓至极地阐明其中的原委。

“我知道。”慕容烨淡淡丢下一句,不知为何他们要耗费大好时光总是将话题围在那个梨子上,她若是喜欢吃的话,他可以买一筐来给她解馋。

他沉默了半响,突地回想起那个啰嗦农妇临行前的一番话,这几日来的情况看在眼底,他的脑海之中,划过一抹火光。

他的双掌压在她的肩头,神色凝重,看的韶灵心中不安忐忑,暗暗咬唇,不再开口。

“你开药堂,只收药材的成本,不收诊金?”低沉的嗓音,从唇边溢出,不再是困惑,更像是肯定的陈述。

罪魁祸首——韶灵觉得无法瞒住他的精明眼光,唯有安静地点了下头,眼睛却依旧盯着他,不敢漏看他的一丝丝风云变化。

“也就是说,我们在这儿耗费的时间,一文不值?”慕容烨的眉头,皱的更深,黑暗却又犀利的目光,瞥过她的面庞,不容她闪躲逃避。

无法否认,但韶灵这回,不曾点头承认,她抿着唇,还未想好如何告诉他一切,已然听到慕容烨挑眉问:“这算不算是赔本生意?”

韶灵的眼底清如水,她的嗓音清冷,字字清晰。“如果被洛神知道,他一定不承认我的算账本事是他教出来的,还会咒骂我一通。过去我以药堂为营生,自然要收取诊金。若是来了急症,诊金更要翻倍,也是同行之中的规矩。但如今我不缺钱,七爷更不缺钱,若不是生怕同行前来滋事,药材的钱,我也不打算跟这些穷人收取。他们大多……都跟蒋大娘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踏进药堂来的,看病,喝药,是他们最为奢侈的心愿。可他们偏偏又被劳作所累,很多人年纪大了,百病缠身,却无钱医治,只能在痛苦中等死。”

慕容烨听到此处,俊脸上虽然依旧没有任何喜怒,但方才心中的不快,渐渐驱散。无奈的喟叹,从他喉咙滚出:“你不但只收药材的钱,还将成本压得最低,你以为不收诊金,那些大夫就不把你视作眼中钉了?如今开张才十日,要再过一阵子,怕是整个幽明城都知道有你这个女大夫,跟他们对着干,那些百年字号的药堂,怎么可能吧对你这间百草堂下手?让他们眼看着病患贪图廉价药材,到你这儿看病,坏了他们的生意?”

“所以我才让七爷陪着我啊,有你在,哪里派来的混子都伤不了我一分一毫。”她说到此处,语气极为骄傲自满,就连那双眼眸,也盛满了动人的波光。

“算你有自知之明。”他低哼一声,原来韶灵早就想到这一层的危险,才让他在药堂陪伴,她有了身孕,必然要更小心谨慎,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七爷没看到来这儿的多为贫苦的百姓吗?那些富贵人家,都有认准的药堂跟大夫,绝不会为了几十文钱的差价,到我这儿来的,除非对方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她笑着说,朝着他调皮地扎了眨眼,长睫颤动,说不出的娇俏淘气。

“你本来就想好为这些穷人治病?”慕容烨这才发觉,她似乎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想的很精细,很周全。

她笑而不语。

慕容烨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似乎还有什么,他不曾想到,不曾挖掘出来。他将门关上,走到她的身畔,深邃的眼底渐渐变得柔和。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绝对不是因为她怀着孩子,在云门无事可做的兴起之举。

“为了我自己啊。”她笑着,神色自如,从内室端出一盅鸡汤,舀了两碗,推到他面前,示意要跟他一道分享。

“你再不吐实,明日我把你绑在床上,不让你出门给人看诊。”慕容烨的面色虽然并不狰狞扭曲,但语气的凝重,让她无法怀疑,他不是在说笑,而是再认真地威胁她。

“何时你愿意说真话了,再出门无妨,反正,这些人晚几天看诊,也不会死。”他见韶灵垂眸沉思,不让她再有心思说另一个更大的谎言,他丢下更重的话,一副将恶人做到底的表情,脸不红心不跳。

“为了我,也为了七爷,更为了我们的孩子。”她只能抬起水亮的眼眸看他,眼底诸多情绪,太多惆怅,太多幽暗,看的他心中一沉。

“说清楚。”慕容烨彻底皱起了眉头,他不要再继续猜,女人的心思,真是让他伤透了头脑。

“若是我们没有孩子,我不必担心云门何时会惹上你也无法解决的麻烦,不必担心你何时遭到不测,就算遇到最坏的结果,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黄泉,不让你一个人孤单。但如今我们有孩子了,我不能那么自私。我跟七爷都没有亲人陪伴,如何让孩子走我们的老路,从小就面对孤独寂寞?我要我们一起看着孩子降临,不错过孩子每一日的变化跟成长,五年不够,十年不够,我要长长远远,团团圆圆,我们的孩子有爹娘疼爱照顾,我不要他们有任何机会,沦为孤儿——”韶灵的眸光一黯,轻轻望向他,每一个字,都极为动容:“我不知如何改变命运,只知道无愧于心,不管上苍是仁慈还是残忍,我们的将来也许会有转机。我每一日治二十人,一月便是六百人,一年便是七千二百人,十年下来便是七万二千人……我虽不是多么善良的人,但希望上苍能够感受到我的努力,听到我的虔诚,让厄运远离我们,更远离我们的孩子。”

医治他们出自她本身意愿,她并不想以此来获取利益。

她的目的——只是为了他。

为了他们这个家。

他的手上不可避免缠着一些罪恶的血液,他从不否认,但很多事一开始,就很难回头,很难停下手来。

他已经在调整云门的重心,这些话虽然不曾对她说过,但的确也因为他如今不再是孤家寡人,他必须顾虑到他的妻儿。

若是当真会有万一,他怎么能让她带着孩子,悲苦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他也在努力啊……

剑眉蹙拢,很细微的蹙拢,若不是韶灵一直望着他,怕是也来不及捕捉到那些。很快,慕容烨伸手揽住她,笑着说。“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离开我们的孩子,让你如此不安,是我这个当丈夫的错。”

韶灵静默不语,只是任由他握着她的手,她平静地坐下,从鸡汤盅中夹了两块鲜嫩鸡肉,放入他的碗中。

“舍得把好吃的给我了?”他笑,一句玩笑话中的责难很是明白。这些天她在药堂,午后都要吃一顿点心,前天是一顿芥菜馄饨,昨天是一大碗三鲜豆皮,她吃的很香,若是实在吃不下,他会接过来吃完,两个人早已不分彼此。他也想让她多吃些,多长些肉,营养不能都被孩子收去了。

“灵儿,怎么不说话了?”他靠近她,一脸怜惜不舍:“你这么安静让人好不习惯。”

“我最近是不是情绪很混乱,很不受控?”韶灵噙着浅浅的笑,望向身畔的男人:“冷静下来的时候,明明说服自己不能太疯癫,但有时候常常很想哭……”

“怕是有了孩子的关系。你想哭也无妨,反正只有我瞧得见。”他扬起好看的薄唇,低头看她,双臂将她的肩膀抱住,她素来坚强独立,他并未总是担心。

“昨日我收到司马的信,他说近日要派人送一大罐凤华国的牛乳来。你尝过吗?以开水冲泡,奶香四溢,放一块糖进去甜的很,他说对有孕的女子有强身的功用。”他神色一柔,薄唇贴在她的面颊旁,似乎在哄骗一个孩子。

她摇了摇头,凤华国的特产,她还未尝过,但被慕容烨这么一说,她果真有些馋。

有了身子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实在肆无忌惮,一日要吃好几餐,点心零嘴更是不好说。她突地不太好意思,拉过他的手,轻声问。“我是不是胖的很厉害?”

“只是圆润了一点,还称不上丰腴。不过看你能吃能喝,我反而不必不安。”慕容烨说了实话,过去的她,稍显纤瘦,而如今,除了那颗日益隆起的肚子,她全身其实并未胖很多,但面颊的气色更好了,如今的韶灵,周身有了一种更安宁祥和的气息,那是另一种美丽娴静。

她弯了弯红唇,不再觉得不安,耐下心来将那一碗温热的鸡汤喝下。

“慢点喝。”他不曾察觉自己的声音,放得很柔。

……

仁寿宫。

张太后面对一桌的晚膳,却食欲全无,只是夹了几口,便放下了手中的玉箸,径自出神。

“娘娘,又头疼了吗?”玉瑾姑姑紧随其后,柔声询问。上个月,张太后头疼的厉害,足足卧病在床大半月。

“上回你说,皇上派人送牌匾去了?!他们真的成亲了?”张太后的神色有些憔悴,美丽的脸上不曾有任何妆容,稍显苍白,她淡淡地问,听不出喜怒。

“是,成亲了。”玉瑾姑姑回答。

“是两个多月的事了吧。”张太后奄然开口,眼底没了往日的精明凌厉。

玉瑾姑姑迟疑了半刻,最终还是将事实说出口,不忍心看主子过分颓然。“如今,她有身子了。”

张太后的眼神,突地汇入了一丁点光亮,她蓦地偏过脸来,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她有身子了?”

“是的,娘娘。”玉瑾姑姑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很平静,没想过经历了那么多风波,那两个人终成眷属。

“皇帝跟他总是亲生兄弟,也许觉得这个弟弟太可怜太孤单,才会想方设法偏袒他。这回,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毕竟他才是一国之君。”张太后苦苦一笑,笑意有些发涩:“怕是这回,连皇帝也不站在哀家这边,觉得哀家对他太狠了……”

玉瑾姑姑低头,说:“娘娘也是为了殿下好,用心良苦。”

张太后意味深长地笑:“怕是这世上,只有你这么认为了。”

“你再去打听打听,何时她临盆……”张太后此言一出,玉瑾姑姑太过了解主子的心思,陡然眼底多了波动。

“娘娘想看看殿下的孩子?”

“哀家若是再妨碍他们,怕是这辈子看不到这个儿子了。既然他喜欢在宫外,就这么着吧,哀家难不成当真要看他孑然一身么?宝春上次回来说,他眼底只有那个女人,不管再美再艳的女人,他也不会看在眼里。过了这么久,哀家还能想不清楚?”张太后淡淡反问,随之嗓音轻柔许多。“哀家很想看看他的孩子。”

“娘娘是觉得当年为了保住皇上,把殿下送走,根本还来不及多看他的模样,心中至今觉得缺憾,若是殿下的孩子是男孩,一定很像当年的小殿下,娘娘是想回忆小殿下的样子吧。”玉瑾姑姑说的谨慎。

“最明白哀家的人,只有你。”张太后略略一笑,眼神陡然转沉。

他们一个个把她想的狰狞可怕,当成恶魔厉鬼,其实,她一路走来,若不狠心,怎么能生存,怎么能上位?!

虎毒不食子。

生下没几天的孩子被抱走,她何尝不心酸?!但即便如此,她没办法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这回,就算是她亏欠烨儿的,就算她先妥协低头,放手让他去过想过的日子吧。

百草堂不远处,站立着两人——一袭墨兰袍子的宋乘风,以及依旧一身白衣的风兰息。

天,阴沉沉的。

“她在亲笔书信说已经成亲了,还让我们来幽明城做客,我看她比你释怀。”宋乘风的目光落在药堂门口的女子,语气极为平静,调侃依旧,但并无恶意。

韶灵一袭嫩黄色裙子,腰际不曾系着腰带,裙摆处绣着彩色蝴蝶,她正笑着跟五月小丫头说话,脸上笑靥明媚,面庞稍稍圆润,整个人却不显臃肿,似乎更加美艳。

“也许,她需要的人是他。我可以让她笑,让她觉得快乐,却没办法让她露出这般祥和满足的神情。”风兰息苦笑着说。

“我们特意前来,难道要躲在树后,远远看一眼就回去?既然你已经放下,她也早已是人妻,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宋乘风不快地凝眉,侧过脸看风兰息,他对小韶也有好感,但感情没有风兰息如此沉积厚重,因此放下的时候,也没有风兰息如此悒郁难消。

“她有身孕了。”风兰息这一句,石破天惊,他的观察力,胜过宋乘风这位将军。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宋乘风哈哈一笑:“反正成了亲,自然会有孩子,你我何时也娶了妻子,自然也会有儿女成群。”他很乐观,虽然,如今还没有入眼的女人,那些大臣的女儿不是娇惯就是任性,而太知书达理文绉绉的也不适合他。反观风兰息,这回婚事黄了,风兰息的反应不大,但看到韶灵有身孕了,他的反应似乎……

“若是她这回生个儿子,我过两年成亲,生个女儿的话,不是正巧可以结成亲家,我们大人说好指腹为婚不好吗?”宋乘风不曾理会风兰息的神色淡漠,拉着他往前走,不愿两人白走一趟。

是心结,总要解。

“结成亲家,指腹为婚……”风兰息幽然地呢喃着宋乘风的这一句无心玩笑话,他的喟叹,被风吹散,一分不剩。

“宋大哥,风兰息,你们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韶灵正想转身回屋,看不远处走来两人,她多看了一眼,随即脸上有了光彩,弯唇一笑。

“你看,她看到我们,没不高兴。”宋乘风低低地说,大步走向前,没有半点客套。

“你们专程来看我的?”韶灵笑着问。

“不看你,还能看谁?总不能是那个人吧。”宋乘风打趣道,话音未落,慕容烨从百草堂走出来,宋乘风脸上的笑,尴尬僵硬。他们虽然不算熟悉,但在御林军大营内,也有几个月的共处,宋乘风自然没想到,慕容烨竟然寸步不离,如此……厚待韶灵。一般的男人,可做不到。

风兰息默默凝望着眼前的情景,慕容烨站在韶灵的身后,一手覆上她的肩头,脸上虽然没有太多欢迎的客气笑容,却也没有印象中的冷沉阴森。

或许,他此刻的神情,也还是冷冷淡淡,跟慕容烨没太多两样。

他们曾经都想独占韶灵。

但他输了。

“三月,跟我去醉仙楼,你们说完了话,到二楼来喝点酒。”慕容烨不曾给来人脸色看,他清楚他们半年未见,总有些自己的话要讲,他不再梗在中间,让所有人无法自处。

“好。”韶灵回以一笑,把宋乘风跟风兰息请进了百草堂内,五月将门关上,给两人奉茶。

“小韶,你真的有孩子了?”宋乘风急于要确认。

“是啊,四个多月了,看着很明显吗?”她大大方方,并不想遮掩。

“我一眼没看出来,是风兰息提醒我的。要是一会儿我再请你喝酒,会被慕容烨那个家伙动手吧。”他咧嘴一笑,说的不太正经。

韶灵闻言,将视线移向了风兰息的身上,他的笑容何其地淡,几乎再看一眼,就会随之不见。

“京城里的事越来越多了,不过五个多月后,我一定来看你的孩子,不但如此,我可还要当叔叔呢。”宋乘风打趣道,将茶杯中的茶水喝了两口,觉得风兰息太沉默,狐疑地望向他,以手肘碰了碰他的白色衣袖。

“我也可以当孩子的叔叔吗?”风兰息总算开口了,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有些怅然,还有些……期盼。

“当然了。”韶灵的嗓音轻快,笑容明亮,宛若三月春光。她跟风兰息对视着,眼底没有往日的遗憾和阴霾,只有身为娘亲的愉悦平静。“有你们两个叔叔疼,是孩子的福气。我身边没什么亲人兄长,本想着孩子往后能认的亲戚太少呢。”

看着这样的韶灵,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曾经跟他一道坐在树上的那个小女娃,已经长成娉婷女子,更快要成为娘亲了。

接下来的气氛,不再跟方才一般如履薄冰,三人渐渐说开了话,转眼间,便到了黄昏时分。

阴沉的天,开始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几人吃了一顿酒席,站在醉仙楼下,三月临时跑去一旁店铺买伞,但最后只剩下三把。宋乘风跟风兰息用一把,两人由三月五月带着,前去最近的客栈。

雨未停,忘了纸伞之人,不只他们几个,有人被越下越大的雨淋湿,跑到醉仙楼楼下,她本不去留意,直至躲雨人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

“天这么暗,又下雨,今晚就别回去了。”慕容烨说,平日里,他们会在天黑前赶赴云门。闻言,她才不由得缓缓抬头,水润眸光往那袭紫色衣裳上挪——

“我们再等等,雨小了再走吧。”她几乎可以预知,若是两人共用一把纸伞,他定会将大半伞遮挡她头顶的雨水,而自己被淋湿亦无妨。

慕容烨下颚一点,索性领着她重回醉仙楼,挑了张空桌坐下。

“不舒服?”他看她脸色有些苍白,锁眉低低地问。

“我怕七爷心里不舒服。”她沉默了许久,才这般说。

“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亲,我若连你都不信,还能信谁?”慕容烨的那张面容上,镶着精致细雕的五官,鲜少表露情绪。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看来,他们都已经介怀了。

方才看着风兰息离开,她不再觉得悲伤,更不再觉得遗憾,她的身边,只能站一个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这辈子不会再动摇。

“雨停了。”慕容烨望向窗外,扯唇一笑,眉宇之间的神色柔和不少,他撑开伞,回头等她。

她不曾听到。

夜风轻轻,抚扬丝缕长发飘飘,她静谧柔和的神情,以及眺望好远的幽然眸光,美得像画。

看到这般的韶灵,风兰息也会死心了吧,慕容烨这般想着,更庆幸这辈子,能拥有韶灵的人是他自己。

他没办法,把心爱的女人让给其他人。

下辈子的事,没有人能做主,但至少这辈子,他能看到她,听到她,触碰到她,拥抱到她的这辈子,他是她的丈夫。

……

韶灵已经到了怀胎八月的时候,在这几个月,肚子隆起的越来越厉害,就连她照着铜镜,也有些不安。可是给自己把脉,却又没有任何不妥。

她不愿去探求自己怀着的到底是男孩女孩,慕容烨也说男女都无妨,只是她贪吃的程度,连自己都不愿相信。

两个月前做的袍子,已然穿不上,慕容烨命裁缝给她做了更宽大的袍子,却也无法遮挡她大腹便便的体态。

深夜,他总是拥着她入睡,有时候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之上,他还能察觉的到孩子的动静,两人相视一笑,想着如何给孩子起名,一个晚上光是男男女女的名字,就想了五十来个。

三月说,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多。

他也不曾品尝过,要当爹爹的滋味,是何等的亢奋。

今日百草堂的病人并不多,一个上午,只来了四人,慕容烨的唇角上扬,陪着韶灵在内室耐心地用午膳,喝羹汤。

“不是你平日里很喜欢的油爆小鱼干?今天怎么不碰?”他贴心地将她最喜欢的几道菜,摆的最近,一日三餐由他来打点,他才清楚,以往韶灵明白他所有事的喜好,是花了多少功夫。而如今,换他来摸清楚妻子的喜恶,这几个月下来,他几乎可以背出她最喜欢的二十道菜,十种点心。

“该不会喝了司马送来的牛乳,我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吧。”韶灵碰了碰自己丰润的面颊,轻轻叹了口气,肚子大的不可思议,就连胃口还是有变好的趋势。

“司马若是听到这一番话,一定会把在路上运来的第二罐牛乳拦下来,倒入河中,宁愿养肥鱼儿,也不给你。”慕容烨唇边染上笑意,是谁说的牛乳真是天下美味,即便她生了孩子,还是要喝,他才专程写信去凤华国,只为了讨要区区一大罐新鲜牛乳?!

“病人越来越少,我一吃饱就想睡——”她埋怨自己,越靠近临盆的日子,她却越是贪吃贪睡,而慕容烨似乎看不到自己的肿胖模样,话锋一转,她的美眸之中,诸多哀怨。“都怪你,把我跟喂猪一样喂成这副德行。”

“你变成猪我也没说会嫌弃你。”慕容烨说的不以为然,将她手中空着的勺子之内,放上一块银鱼鸡蛋。

“到时候我会嫌弃我自己。”她不满地说,不知到底饿的是自己,还是腹中的孩子,她无法忍耐美味的诱惑,唯有细细咀嚼吞咽,银鱼鲜美,裹着鸡蛋,实在好吃。

慕容烨无奈地笑,在他眼里,大的那颗依旧是肚子,比起四个月的时候,肚子大了一倍还多,仿佛他喂下的那些东西,全都为了养活这颗肚子。她每日常常走动,为病人看诊,两人还一起散步走回云门,其实她并不曾胖的如此夸张。

“七爷,我好困,你也睡会儿吧。反正天气不好,也许午后也没人。”她起身,神态有些慵懒,倚坐在软榻上,四五个月的时候,她一日招呼二十个病人,依旧精神满满。如今,到了秋日,她的精神越来越不济事了。

他俯下身子,为她盖上粉色锦被,自己则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小憩。

一只贪吃小猫,嗅着油爆鱼干的气味,偷偷从门缝中挤进来,悄无声息起爬到桌上,将半碟鱼干全部偷吃干净。

跳下桌,它餍足地打了个呵欠,毫不生怯地环顾四周,然后,跳上软榻,找了个舒服温暖的地方,盘起身子,呼呼大睡。

慕容烨只是睡了不足半个时辰就醒来,他见韶灵的锦被滑落至她的腰际,正欲给她重新盖好,不让她着凉。突地蹙眉,他冷眼看着毛茸茸软乎乎的那一团东西,正围成一个圈,躺在她的胸脯上不怕死地睡着了,还发出猫儿惯有的呜呜声。

不管是谁,那儿都只有他能碰!就算是一只畜生,也不行!

他阴沉地拧着小猫儿的颈皮,猫儿被惊醒,顿时睁大金色眼瞳,喵喵地叫唤,爪子勾住韶灵的盘扣,生怕被这个面色铁青的男人丢出窗外。

韶灵幽然转醒来,看清发出声响的是一只黑色条纹的小猫儿,约莫才一个月,刚刚出来独自觅食生活,她笑道,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七爷,猫儿哪里来的?”

“肯定是偷偷爬进来偷吃桌上的剩菜,吃饱了竟然还睡在你身上——”猫的习性,他一看就知,语气自然没好气。

“把它养在药堂,以防耗子吃了药材或是账本,不是挺好吗?”从慕容烨的手下救下这一只虎皮小黑猫,她的嗓音温柔起来:“别丢。”

“留着它,只会偷吃你的饭菜。”慕容烨的脸色不算好看,依旧不觉得这只小野猫,会留下来乖乖吃耗子,而不是偷偷吃鱼干。

“我们留着它吧,你看多可爱。”韶灵把小猫捧得高高的,贴在自己的白皙面庞上,她红唇扬起,学着猫儿叫唤。“喵——”

慕容烨忍住笑,这只小丑猫放在她脸庞,勉强称得上可爱,当然更可爱俏皮的人,是她。他突地想起一件事,黑眸渐深,走近她,低声问道。“很多年前我院子里的那只猫,是不是就是你?”

“你发现了?”韶灵低呼一声,佯装惊吓错愕,两人回忆起过去的事,不禁各自笑的开怀。

“不是你,还能是谁?”慕容烨的笑意变深,坐在软榻上,把她拥在怀中,她依旧不肯松手抱着小猫儿。

他的双臂环住她,低下头,封住她的唇。自从她怀了孩子之后,他待她总是温柔,仿似呵护着世间珍宝,舍不得吓坏她,唇舌间的嬉戏,虽炙烫得教人哆嗦,仍不忘绵绵哄她,纡解她的紧张,挠痒又顽皮地沿着她唇形轻画,要她嘤咛酥软,为他开启红唇,主动迎合。

她已经习惯他的亲吻,或者更应该说,她贪恋他的亲吻。

她的双手,渐渐松开了黑色猫儿,改为转身环抱住他。

秋风吹拂了更多的落叶,翻卷在巷子口,但内室之中的温柔暖融,却持续了一整个午后。

没过几日,意外的事发生了,慕容烨竟然患上了风寒,咳嗽的厉害。

韶灵挺着大肚子,把他压在床沿,前两日她就察觉,要他喝药,可他岂止是一块顽石,根本不愿配合,说他根本不太生病,不用如此小题大做。

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任两日,他几乎大半日都在咳嗽,每一声咳嗽,都像是重锤锤在她的心上。

她给他宽衣,不让他外出。

“今日,我也不去百草堂了,不治好你的咳嗽,你也别想出屋子。”她端着脸,吝啬给他一片笑容。

“这两日都下雨,不出去更好。”慕容烨的脸上,不但没有愁眉不展,相反,只有“求之不得”的笑容。见她面色森冷,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柔荑。“很快就好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何时见我生过病?”话音刚落,附送“咳咳”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你是大夫,抑或我是大夫?”韶灵美眸一瞪,没好气地说,“季节转换的时候,人最容易生病。”定是如此细微地照顾她,他的身体处于疲惫的状况,才会在转冷的这几日,被病入侵。

“我是习武之人——”慕容烨压下她的手,正色道。嬉皮笑脸,似乎没办法说服她。

“习武之人也是人。”美眸再度狠狠瞪一眼,对于这种不配合不服管教不听话的顽固病患,她只能用狠招。

他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端来一碗浓黑的药汤,面若晚娘,红唇边逼出两个字,毫无商量余地。“喝药。”

慕容烨不耐地掩住口鼻,不让那股浓重药味,令他喘不过气。“我说过我厌恶药味……”他不是讨厌药味苦涩的矫情女人,而是不喜欢药的气味,只是从年少开始的,记忆深处单纯的厌恶。

就像有人厌恶青菜,厌恶萝卜,厌恶蒜头,需要理由吗?

她的眼神接近冰冷:“明日开始,我会在衣裳上涂抹药材,等何时七爷不再厌恶我了,我再亲自来送药。”

慕容烨握了握拳:“拿来。”他喝。

韶灵还不死心地说服他,看他大口大口喝下:“你不喝药,也许过两日也能痊愈,这只是一种结果。或许,病更加严重。”

他苦笑着把空碗放入她的手心,识相地讨好:“一碗够不够?不如你煮一罐子,我统统喝下。”

韶灵眉头紧蹙:“七爷,我是认真的。”

“我也不是在说笑,若是我病的更严重,将病过给你,我更于心不安。你如今怀着孩子,要是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一道生病,那怎么办?”他果然还是拿她没办法。

“幸好你喝了,否则,我打算往后跟孩子说,他爹爹连药都不敢吃。”韶灵笑的欢喜,勾住他的脖颈,恢复成往日的清灵模样。

“是不屑吃!”他急于辩驳。他慕容烨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这世上跟七爷一样的人再多一些,就没有大夫的用武之地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他的脖子抱得更紧。

“如果我病了,不肯喝药,七爷难道不生气吗?”她见慕容烨沉默不语,笑着追问了一句。

若她病了不喝药,他……会生气。他薄唇紧紧抿平,眸光炯炯凛冽,直瞅她妍丽容颜。若是看见她不爱惜她自己,宁愿痛苦也不喝药,不愿痊愈,他肯定会感到愤怒,胸口更有一丝丝闷痛。

“我也会觉得心疼,七爷。”她看出他眼神的转变,嗓音低不可闻,坦诚自己的心迹,他是她的男人,是她的亲人,就算她不是大夫,就算她没怀着孩子,她也不愿他生病难过。

他们的心,该是一样的呀。

听到她说心疼,慕容烨的唇角,泄露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将俊脸贴在她的鬓角旁,他方才咳嗽发痒的喉咙,似乎温润而平和,心……没有因为药苦涩一些,相反,心里泛出了一丝丝的甜。

就在慕容烨风寒咳嗽病愈之后,云门迎来了那位姗姗来迟尊贵的客人——洛神。

他提来了一只凤尾鹦鹉,鸟冠和尾巴都是孔雀蓝,个头比七爷原本那只小韶小一些,装在金色笼子里,很是美艳。

“呀,小韶,你盼了好几个年头,总算有伴了。”韶灵打趣道,看着两只鸟笼并排挂在一起。

笼中的凤尾鹦鹉却不再跟往日一样咋咋呼呼,而是惊人地沉默着,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美丽母鹦鹉,但可惜,母鹦鹉却一眼都不曾瞧它。

“记住,它叫小柒,你可不许欺负它,只许……”韶灵顿了顿,红唇染上狡黠的笑意。“觊觎它。”

洛神原本在后面喝茶,闻到此处,一口温茶喷了出来,慕容烨看了他一眼,黑眸之中拂过一片笑意。

“都快当娘了,还是有点孩子天性。”洛神以丝帕擦了擦湿润的唇角,不冷不热地说,但言辞之中,少了一开始的讽刺。

“我很喜欢她这点,乐天知命。”慕容烨毫不留情地夸赞她。

“这只鹦鹉是在周游孟国的时候,无意间撞见的,买下来正巧送你。”洛神重新斟了一杯茶水,气定神闲。

“你这次又去邻国游玩了?”慕容烨挑眉,笑问。

洛神点了点头,看着韶灵轻快地走过来,他心中怀疑,为何她明明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还能走得如此轻快?!

“我听说有人在城内做赔本生意,只能连夜赶过来,希望那个人不是你。”洛神神色清冷,每一个字,都暗藏锋锐。

韶灵抿唇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恢复自如,泰然处之地说。“也许只有你一个人觉得那是赔本生意,我跟七爷都不认为。”

洛神狐疑地蹙眉看向慕容烨,他不觉得慕容烨何时变得昏庸,两人的精明程度,原本就没有高下之分。

“她做的事,是我首肯的。”慕容烨的眼神,愈发深远,并不否认。

“也罢,若你们相信那句话,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有人不怕坐吃山空——”洛神矛头一转,凌厉眼神,扫向韶灵。

“洛神,你们喝茶,我有东西要给你。”韶灵笑着离开,步伐依旧轻快。

“她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洛神低低呢喃,觉得不可置信。

“是八个半月。”慕容烨平静地说,唇畔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比平日里温和不少。“前阵子精神不济,自从前些天我生了病,她的精神又好起来了。”很神奇。

“你也会生病?”洛神更觉得这是第二件奇怪的事,一副错愕神情。

“我也是人。”套用韶灵的话,果然成功地堵住了能言善辩不饶人的洛神,慕容烨在心中暗笑。

“你的身上,是多了些人味。”洛神沉默半响,就算不愿承认,但慕容烨跟多年前认识的那个清冷孤绝的男人,的确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慕容烨卷起唇边的笑,凝视着从屋内走向他们的女子,眼神一热。“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当仙或魔。”当人没什么不好。

洛神看着流露出这般神态的慕容烨,心中一震,但最终不曾说出什么话。

“这只玉蜻蜓,用来穿在你的玉箫上,应该很相配吧。”韶灵的眼底泄露一丝紧张,她观望着洛神脸上的神情,轻轻地问。“你不喜欢?”他的脸上,似乎没什么惊喜错愕的转变,她的心头一沉,有些沮丧。

“试过了才知道。”洛神却不温不火地丢下这一句,将腰际的玉箫解开来,将玉蜻蜓穿上那一根玉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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