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一别生死永隔（1/2）

对于医生而言，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亲口宣告病患死亡的那一刻。

这是一段自我否认的过程，它摧毁了信心，逼迫医生直视自身在生命面前的卑微。这个过程无疑是非常痛苦的，但在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死亡的末世之中，它是必修科目。

经历过这些考验，有些人崩溃了，有些人变得更坚强，然而，更多的人最终只剩下麻木。

兰叶不知道郑医生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她只能尽力帮他多分担些压力，并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

遍地的难民，或坐或躺，他们之中有人在等待死亡，有人在努力求生，还有人在忍耐痛苦等待天亮……

在第一缕阳光划破云层，洒向这片土地的时候，王忠站起身来，经过兰叶的救治，他头上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

见他要走，兰叶出声叫住他：“忠叔，你去哪里？”

“俺闲着也闲着，想去帮忙救救人。”

旁边立刻有人劝道：“你傻啊，余震还没消失，你现在跑去救人，不等于送死吗？！”

王忠扯动干得开裂的嘴唇，憨厚一笑：“没关系，反正俺的家人都已经死了，要是俺真死了，还能早点到地下跟他们团圆。”

那人明显一怔，呐呐地说道：“抱歉……”

王忠走了，没有人阻止他。

两个小时过后，王忠又回来了，他身上还扛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等他将孩子放到兰叶面前时，难民群中立刻有一双年轻的夫妇冲出来，扑在孩子身上哭着喊他的小名。

兰叶立刻给孩子检查身体，结果却很糟糕，这孩子在缺氧的地方呆了太久，再加上身体多处受伤，已经陷入休克，救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对年轻夫妇抱着孩子哭得很厉害，有人上前宽慰他们，但更多的人却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

等兰叶抬起头来之时，发现王忠已经悄然离开，没过多久，他又救回了一对父子。

那名父亲用身体保护了儿子，父亲身受重伤，被救出来没多久就停止了呼吸，但他的儿子却只是受了点轻伤，兰叶帮少年脸上的擦伤抹上药水。田盛给了少年一份食物，少年坐在父亲的尸体旁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放声大哭。

王忠又走了，这次跟他一起走的，还有那名刚刚失去孩子的年轻父亲。

这次他们回来的时候，又救了两个被困在废墟之中的幸存者，他们放下幸存者，转身又默默离开。先前那名失去父亲的少年也想跟上去帮忙，田盛试图劝阻他：“你的年纪太小了，刚刚又受过伤，应该好好休息。”

少年却指着走远的王忠说道：“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他救了我，你们没有体会过那种濒死的感觉，所以无法理解对于那些现在还被困在某个地方等待救援的人有多害怕。”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向废墟，而他留下的话，却让很多人都无言以对。

等王忠等人再次带着幸存者回来的时候，又有几个年轻人跟了上去……

王忠等人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加入搜救队伍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之中，有些人的亲友还被困在废墟之中，还有些人是刚刚被救出来的幸存者——就像那名少年所说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被被困住的时候，多么渴望能有人能来救救他们。

救出来的幸存者们有一大部分因为伤势太重而死亡，但他们能在弥留之前，见到牵挂的亲友平安无事，已经是心满意足。

生命是一颗火种，在人们无声的传递之中，温暖被蔓延成春阳三月。

田盛忽然激动地大喊：“我联系到搜救部队了！他们马上就会派人来救我们了！”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兴奋得不能自已，就连累得直不起腰的郑医生也露出了笑容，他正想跟兰叶分享这份喜悦，却见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不由得好奇：“咱们马上就能得救了，你怎么都不觉得高兴？”

现在是世界末日，全球各地都是灾难横肆，他们就算离开了安水镇，情况也未必能好转。兰叶对此心知肚明，能高兴得起来才怪，她埋头清点剩余药品，今天王忠带人去诊所里把之前来不及带走的药品全部带给了她，可是才大半天功夫，这些药品就快用完了。

兰叶皱眉：“药不多了……”

郑医生笑道：“没关系，搜救部队很快就来了，等咱们到了大城市里，药品肯定不会少了咱们的，你就放心好了。”

大城市里人多口杂，他们可不比这小镇里的人们心性淳朴，到时候麻烦事儿肯定不少，是福是祸还说不定。

兰叶垂下眼眸，不再像这些糟心事儿，专心帮伤患换药。

当天傍晚，一队直升机飞到安水镇上空，螺旋桨叶转得呼呼作响，缓缓降落在菜地之上，尘土被扬得漫天飞舞。

飞机舱门被拉开，从里面跳下来一队士兵，领头的人是一名上尉。田盛与另外两名警察急忙迎上去，双方简单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兰叶注意到，那名上尉似乎对田盛颇为看重，还特别提到了田盛远在首都的父母。

前世兰叶曾经纳闷过，为嘛在末日来临的时候，会有军队特意来安水镇这种小地方救人，现在看来，这应该要归功于田盛的背景吧。

经过清点，安水镇目前的幸存者有一万，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上尉心中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这个最先遭受地震灾害的小镇居然能活下来这么多人，尤其是在看到那些伤患的情况后，他的神情变得更复杂了。

——现在细菌发生变异，繁殖速度非常惊人，因为伤口感染发炎的伤患而死去的例子已经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