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2）

淡淡的龙涎香，是如此令人踏实而沉醉，那一波一波潋滟着的凤眸，沉邃尽了春之风华，秋之韵实。

我的爱人，在梦中拥着我，一起向洁白的云朵上飞去……

金色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将两颗炽热的心染得通透……

“咯咯咯……”

欢快的笑声荡漾在无垠的碧云之上，我紧紧拥着那玄色的身影，似火凤般翱翔在蓝天碧云之上……

宸，我爱你！

……

喃喃的话语到了唇边，忽感到喉间火烧火燎地痛。

“水……”我喃喃道。

那淡淡的龙涎香若有若无飘入鼻息，旋即有只有力的手臂箍住腰，将我从榻上扶起，修长的手指拨开垂拂在我脸上的乱发，随即，清冽的甘泉就潺潺滴到我干涸的嘴唇上，但我居然张不开口，咽不下去。

“宸……”

我喉中发出低低的呻吟。

拼了命要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眼皮，意识一会儿恍惚一会儿清醒。

“云漪……”

那熟悉的好听的声音在轻轻呼唤，随即腰间那手臂愈发箍得紧了，温暖而坚实的胸膛抵在我娇嫩的蕊上，青丝拂面，有温热的软软的东西吮住了我的唇……

我下意识地张口，吮住了他的。

薄荷的清香沁入鼻息，甘冽的泉水源源不绝淌入我的口中，喉间那股烈火瞬间就被浇熄了，清爽畅快的感觉涌遍了全身。

“她又饿又渴……”他叹息道。

好熟悉的声音啊！

“是的，她已经绝食三天了。”是萧灏。

我软绵绵的身子被小心地放了下来，随即那个温热的身体就离开了我。

不！

我要抓紧他，再抓紧些！

可是，浑身无力的我。又如何能够抓得牢！

……

明媚的阳光，透过龙帏映在我微阖的眼皮上，隐隐约约看到榻前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我用力一挣，居然真的睁开了眼。

张了张口。却发现面前并不是梦中人。

“你醒过来了！”

萧灏一向光滑的下颌有了些微淡青色的髭须，明媚的桃眼中沉邃的淡淡忧郁，在看到我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全都一扫而空！

看到他这样，我心很疼，但是还是想知道在昏睡中，到底是谁在喂我喝水。

萧灏似看出了我心头所想。将一碗稀粥递到我眼前，道：“喝下它，我就告诉你一切。”

说着，一手箍住我的腰扶我起来。一手舀了汤羹小心地递到我眼前。

三天都不曾吃过一点东西，脆弱的胃吞下一点东西都会感到难受，但我依然硬逼着自己饮下去。

“你不是很想知道宸的消息么？我现在就告诉你。”萧灏道：“六天前那个夜晚，宸蛊毒发作而病危。慕容锦之和芷嫣夫妇赶来时，宸已经陷入弥留之际。解药吞入口中，居然咽不下去，一口气上不来，就此没有了呼吸！众人见此都以为宸已经去世，皆哭得昏天黑地！却不知药物此时已经在喉中渐渐融化。表面状若无知，其实内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不可一日无君，以为宸已经驾崩的我，当即以摄政王名义辅助骐儿登基，并依照宸的遗旨，将其盖棺下葬。当日狂风骤起，石棺撞在巨石上，棺盖有了松动，为宸日后得救制造了良机。后来，靠随葬的一些食物，宸在墓中度过了两个多月的艰难时光，直到不久前有盗墓贼出现，才终于重见天日。”

得知萧胤宸还活着的消息，我又惊又喜，连声叫道：“宸呢？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出家了！”萧灏道：“你可曾记得昏迷前听到的那阵敲木鱼的声音？是的，他来为你做的法事，并将你救起，还亲笔写了信。”

“啊？！”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我，又被这一意外的消息所击懵了！

忽然忆起，自己昏迷前最后听到的，果然是和尚诵经时敲木鱼的“笃笃”声，而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张俊颜，似乎真的是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

“他为何要出家？”我喃喃道。

“宸向来行事独立独行，没有人能够猜得到。”萧灏说着，将一页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我眼前，道：“这是他临走前给你留下的一封信。”

我木然接过那封信，徐徐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大字：休书。

我刹时都明白了！

那一夜，宸自知自己命不久矣，就和萧灏密谈军国大事，定是将我也托付给了萧灏。

大难不死后，萧胤宸回来找我，却正遇到自己绝食三天即将归天，然后就扮成做法事的和尚来接近我……

哎，不对不对！

既是仓促间知道我病危，他又为何有先见之明来做和尚？

难道说，萧胤宸是假借出家之名，以绝自己之望，而嫁给萧灏？

为何？为何？

难道他们在那一夜真的有什么约定？

但，既是宸未死，我也就多了一丝生的希望！

我唇角微微上勾，将那只休书高高地举起，却又停住，复又小心地折叠好，贴在了面上。

萧胤宸给我的第一封休书，是为了我能够顺利到达西晟国，和哥哥慕容锦之团聚；他今天给我的第二封休书，则是为了成全我和萧灏的美满！

宸啊宸，我是一个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是一个东西，可以被你随意地让来让去！

你以为你是为我好么？

你这个坏家伙，我日后见了你必不会轻饶你！

可，你却出家了！

好好好，你出家了，我就去做姑子去，日日痴缠着你这个妖孽和尚，让你一辈子也不得安生！

想至此。我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

但，随着这声笑，感到有一滴湿湿的东西滑下来。将我手中的那张休书打湿。

“云漪吾妻”这四个字立时变得模糊了……

一时一刻，也不曾放弃寻找萧胤宸的下落。

萧灏也协助我找遍了胤国的大小寺庙。可这个妖孽和尚居然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大约宸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见你。但是你能生活得快乐幸福，正是他所希望的。”萧灏温和的眼睛中沉邃着一丝痛惜。

我常常捧着萧胤宸最后留给自己的那几行俊逸的字发呆，以往和他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是我一生中最美妙的最奢侈的回忆！

而，萧灏一直未曾婚配。

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曾试图将不亚于姐姐谢婉倾的，左仆射之女谢玉卿说与萧灏为妃，但是遭到了婉言拒绝。

转眼间，已经十一年过去了。

这十一年。经过了沧海桑田，历经苦难的胤国在我们和骐儿的共同努力下，国力达到了历史最鼎盛时期！

西晟国在慕容锦之的治理下，亦国家繁荣昌盛，百姓生活日新月异。一片片欣欣向荣。

毓国已在十年前渐趋衰落，中途又历经了几代帝王频繁更替，到了三年前新君即位，进行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终于同胤国、西晟国一起屹立在东方。并称于世。

西晟国是我的母国，毓国是萧胤宸和萧灏的母国，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更稳固了三国友好的发展。

互助协作，世代交好，真的实现了萧胤宸当年所预言的梦想！

如今，我已经三十一，仍然是胤国史上最年轻的太后；萧胤宸要是还健在，也该三十三岁了……

敏儿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真的如萧灏当初所说的那样，成为胤国最尊贵美丽的“女王”。

美丽、聪慧、活泼、孝顺、刁蛮……真的不知该如何形容我最宝贝的女儿——萧敏！

呵呵，谁让她有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母后，和一个何等妖孽的父皇呢！

可是，大约最近被我催着提亲，这个胤国最最尊贵最最美丽的公主，最近也似乎心事重重呢。

“母后啊，女儿谁都不想嫁，就想一辈子待在你和萧灏身边呢。”美丽的悦敏公主嘟了嘴，心事重重道。

“是女人都要出嫁的，怎能和父母呆一辈子呢？即使你想，你的好姑爷会不愿意的。”我笑着抚了下越发和自己长得像的女儿容颜，道：“这么大的姑娘了，以后可要懂得些礼数，不要口无遮拦，被人听到取笑。”

“母后啊，女儿可是知书达理，哪里有口无遮拦嘛。”萧敏牵着我的衣袖，娇嗔道。

“你以后要唤萧灏为‘义父’，或者‘伯父’……”我正色道。

萧敏“咯咯”笑了起来：“他一直欺负我，给我喝这么多的苦药，还硬逼着我做锻炼，这个坏家伙，我才不叫他义父呢！”

我正色道：“想当初母后被人在孕中下毒，致使你产下就得了脑疾，有神医之称的安奈天都预言你将活不到八岁，而且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以后也将不会说话也不会行动！我和你父皇甚至都差点放弃了对你的治疗，是你的义父，在戍守边关的恶劣环境下，依旧不屈不挠到处找偏方名医为你多方诊治，才制造了奇迹，实现了他当初要将你娇宠成女皇的伟大梦想！”

萧敏默默地听我说她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眼睛渐渐湿润了，一张榴瓣般的嘴唇紧紧咬着，直到咬出了一道深深地痕迹也不曾有丝毫觉察。

正在这时，有宫女上前禀报：“禀太后，景王求见。”

真是说谁，谁就到呢！

“快请。”我说罢，回首对萧敏道：“敏儿，自从搬到紫宸殿里住，你已经有好一阵没见义父了，今日有幸团聚，可要好好表现。”

萧敏面上喜悦的光芒在涌现，欢声叫道：“母后放心吧，敏儿一定会好好表现，让萧灏……”

“嗯？怎的又唤‘萧灏’”我嗔怒道。

萧敏吐了吐舌头，欲言又止。

“‘萧灏’就‘萧灏’吧，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吗？”

萧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首一看，但见萧灏月白袍服。长身玉立，翩翩然正站在面前。

都说，人的相貌是天生的。但三十岁以后的容貌就要由自己塑造了。

灏睿智多谋，且多才多艺。经过了沧桑世事，幽默开朗的天性没有改变，沉稳和历练却愈发游刃有余。

这样的男人，不鹤立鸡群也难！

“敏儿，见到了义父也不上前说话？”我对萧敏道。

萧灏笑道：“不要怪敏儿，我跟她好久都不见了，想必她已经把我这个不是亲生的父亲给忘了呢。”

“你坏！”萧敏忽然莫名其妙叫道：“谁是你的女儿？我跟你可有血缘关系么？”

“敏儿。愈来愈放肆！”我呵斥道。

萧敏眸中含了泪，狠狠瞥了一眼萧灏，道：“顽固的固执的家伙，你表面上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实际上就是一个死脑筋，老顽固！”

这个一向娇憨可爱的悦敏公主，今天这可是怎么了？

哦，听她语气。倒似乎是曾经和萧灏之间有过什么不可调和的摩擦呢！

我回首看萧灏，却见他明媚的桃眼不起一点波澜，妖娆的月白身影一摇，就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御园里的石凳上，伸手捻起面前石桌上的一颗棋子。对我道：“太后，我们来下一局，如何？”

我还未开口，就见眼前飞拂柳。

萧敏抢先坐到了萧灏面前的石凳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他一张俊颜，道：“太后要准备过中秋节和本宫生辰的贺礼呢。师傅，徒儿陪你下一局，如何？”

萧灏神色有点不自然，手上那枚棋子抖了一抖，终于落了下来。

萧敏眼疾手快，连吃几子，笑道：“师傅今日心不在焉，到底有何鬼主意，快点如实招来！”

“小人精，义父不跟你说话。”萧灏笑着，回首对我深情注目，低低道：“中秋佳节，是团圆的节日，今夜，邀请你一起对酒赏月，可否？”

啊，记忆中，那个好听的声音也曾这样对我说过！

恍惚间，那张永远也不曾磨灭的容颜恍惚间又出现在眼前……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是我，要折下自己这只受伤的翅膀，让你飞得更高……”他清朗的声音中浸透了炽爱和忧愁。

……

又是一年中秋节，年年岁岁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宸，你究竟在哪里？

你，就将是活着，还是已经……

“母后，你就答应萧灏吧！”萧敏扯着我的衣袖，娇声道：“你看，他紧张得一张脸都红了。”

“谁脸红啊？”萧灏笑道：“你这个小丫头，为何老是取笑我？”

萧敏将一只手臂支住脸，凑到萧灏面前的石桌上，盯着他一张俊颜上下看，笑道：“师傅既是要取悦恋人，怎能不把自己撒手锏都亮出来？”

“撒手锏？”我莫名其妙。

“母后怎么忘了，你面前这个男人不仅英俊倜傥，而且还多才多艺呢！哦，母后又如何能记得起来呢！因为母后的心目中只有父皇，而面前这个男人虽出色，却一直心怀鬼胎，想要鸠占鹊巢呢！”萧敏“咯咯”笑了起来。

敏儿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

想当年，萧灏孤身一身戍守边疆，却将一出生就身患绝症的萧敏养到十四岁，而且，平日里更是如掌上明珠般宠着爱着，真的是实现了萧灏当初的梦想——让萧敏成为独一无二的女皇。

这个曾经被天下第一神医判处了死刑的女婴，居然顽强地活了下来，并肆无忌惮地绽放着自己的美！

美丽，高贵，聪慧……所有美好的词语加在萧敏身上都毫不为过！

但，同时她也承载了骄傲、刁蛮、任性的小缺陷。

瑕不掩瑜，或者说，爱屋及乌。

我曾不止一次在萧灏望着萧敏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极为复杂极为深切的眷爱。

而，萧敏对萧灏的敬爱，宫中人人尽知。

辟邪的香囊，御寒的狐毛大氅。甚至萧灏发上银白的缎带，月白衣袍角上那散发着幽香的梅，腰上系着的丝绦……都是出于萧敏的巧手。

可。难道真是是血浓于水么？

当萧灏要向自己的母后示爱，她就反感。甚至要出言讥讽呢！

萧敏，你如此诋毁、敌视萧灏，真是不应该啊！

萧灏听了萧敏的话，脸色陡变，迅速瞥了一眼萧敏，笑道：“敏儿，你长大了……”

萧敏似笑非笑道：“长大了。可在某些人眼里依旧是小孩子呢！敏儿倒是宁愿永远也长不大呢！”

随着这句话，萧敏忽的站了起来，也不理萧灏，径自朝御园里走去。

有个内监不幸正挡在面前。见刁蛮公主走过来，一时又躲闪不及，慌忙将身子贴在旁边的墙壁上，一动也不敢动。

岂知，这样也不曾躲开即将到来的灾祸。

“死顽固。死脑筋，就会一条道走到头，活该你碰壁！”

萧敏一边说，一边狠狠踹了那内监一脚，又回头白了萧灏一眼。飞快地跑开了。

萧灏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似乎还心事重重，对我道：“敏儿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受过气，真担心她躲在一边偷偷撒珍珠，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罢，也顾不得我回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敏儿自幼就在萧灏身边长大，她的脾性大约他最了解。

到了傍晚，萧灏来找我观灯赏月的时候，脸上的焦虑都已经散尽了，

我猜到又一场风波已经烟消云散，不由得会心一笑。

月朗星稀，灯火璀璨。

和萧灏并肩走在依旧灏灏攘攘的大街上，却感到了内心的分外孤独。

十四年前的今天，曾经有个少年，亦穿了一件月白的衣衫，和我在灯丛里谈笑，一起放飞许愿的灯光。

几多脉脉情意，几多相思别曲……

“云漪，你看那里好多人在放许愿灯呢！”萧灏指着不远处的相思湖许愿台，对我道：“据说在许愿台许愿最为灵验，我们也去许个愿吧！”

是么？

可是，十四年前，我和那人携手相伴到到此，曾经许下愿望，祝愿他一切都好，可如今已是天人永隔！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