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少女的画像（2/2）

在走廊中又前进了四五十米的时候，地面的石板颜色明显有了变化。前方带路的使魔们立即慢了下来，他们从无秩序的扇形队伍，渐渐排成了一个很窄的单人队伍，由一个各种剪刀和红毛线构成的使魔带头，队伍缓缓的按着一种奇怪的蛇形轨迹在石板上前进。神明起初还有点犹豫，但看到他前面的使魔和他后面的使魔，全都举着蜡烛排起了队，沈明也只好学着他们的样子前进。等走过了这十五分钟的路程，使魔们才重新开始散开了队伍，有的还丢掉了蜡烛，奔跑着从前面一面墙壁两边的门洞里穿了过去，等靠近了这面墙壁，沈明才发现，墙壁上尽是三指宽的孔洞，烛光扫过，洞里居然露出了一根根寒气逼人金属枪刃，它们无一不对着沈明走过的那片石板路，沈明这才明白刚才经历了什么，他回过头，看向来时的路，却猛然发现，那些原本站立在通道两边的奇怪雕像，此时正站在石板路对面，默默的看着他。

沈明赶紧也钻进了左边的门洞，门洞的里面又是一条走廊，不过比刚才的更窄，更暗，走廊的中间只有一条两米五宽的道路，道路装饰华丽，整个地板是一条雕刻了城堡，蔷薇，月亮和海洋的浮雕卷轴。两边似乎是两条排水渠，哗啦哗啦的还有着水流声从渠道里传出，听起来水流速还不小，让沈明奇怪的是，此时那些使魔们正排队站在渠道水流中向前移动着。有路不走走水渠，真奇怪，但联想到刚才的经历，沈明也知道不跟着他们做，肯定是凶多吉少。

他刚踏进左边的水渠，就听到耳边的道路上，似乎有着微微的风声，风声很小，但确实能注意到，沈明没有过多在意跟着使魔们往前走，由于水渠里似乎生了苔藓，道路很滑，沈明偶然没站稳，身体向右侧歪了一下，手中的蜡烛探到了右边的道路边缘上，那阵听起来不怎么大的风瞬间吹灭了蜡烛，沈明还觉懊恼，想借着后面使魔的蜡烛重新点着自己的蜡烛，才发现这哪里是被风吹灭的，根本就是被什么无形而锐利的东西直接连火焰带烛头一起切掉了！只留下一个无比整齐的切口。

沈明吓得的立即测过身体，背靠墙壁，尽可能的远离那条华丽的道路，一点点挪蹭着，在水渠里稳定身体缓慢前进，这让排在他后面的使魔发出嘀嘀咕咕的抱怨。

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沈明看到了这次惊险旅程的终点，一张巨大的少女画像，仍然是那个金发少女，只不过这一次，少女的眼镜是睁开的，那是一双湖蓝色的美丽瞳仁，即使没有魔法的效果，沈明的目光好像都快被它们吸了进去。而使魔们来这里后都开始变得随便，打打闹闹胡乱的跑着，不时有些摔倒的使魔撞在沈明的腿上。

沈明这才回过神来，走到画像下面，观察前进的道路，而他刚迈上画像前的阶梯，画像连同沈明和使魔们所在的半圆形阶梯，就整个旋转起来，转到了又一个幽蓝的大厅之中。

大厅的房顶似乎是巨大的冰层，因为从冰层上，还能模糊透过来自头顶苍穹的绿色极光。而周围的墙壁，桌椅，也似乎全都是由冰块制成的冰雕，无数的洞口分布在房间的角落里，里面走进走出的，都是奇形怪状的小使魔。房间的最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公主床，布琳正站在床前的冰台阶上，激动的冲着沈明挥手。

布琳：沈明大人！沈明大人！

沈明走上前：布琳？是你把我带来的这个地方？我到底在哪儿？

布琳：是的，因为布琳和沈明大人都不是魔女艾米的对手。所以布琳才把沈明大人带到了这里，想等到沈明大人的伤势恢复了，就进行仪式！

沈明停下脚步：仪式？

布琳招手：过来，沈明大人，过来看看我们的主人。

布琳往后退着，似乎要让出位置给沈明，沈明好奇的朝着床里看去，一个金发少女正睡在那里，她的脸孔沈明在这座城堡里几乎看过了一千次，一万次，她就是画像中的那位闭着眼睛的少女，此时沈明还看见，在床的两头，还坐着一些由画笔和颜料构成的使魔，正撑着画板，用自己的整个手臂在描绘着这位睡美人。

而沈明右手上的碗轮指针，也正笔直的指向她。

原来碗轮的指针并不只是指向艾米，而是会被所有的魔女吸引。

布琳弯腰鞠躬：这位美丽的人，就是我们的主人——【公主魔女】

那位想毒死艾米，却毒倒了自己的倒霉魔女？沈明这么回忆着。

布琳继续说：自从她被魔女艾米毒害，就一直沉睡在这座地底迷宫之中，等待着，等着一个机会能够报仇雪恨，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就是希望，但把您带回了后，主人对我们说了，她说，您才是我们的希望，沈明大人！

沈明摆摆手：不不不，你们显然是搞错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手无缚鸡之力，除了恶作剧，我连艾米的一根毫毛都打不过。

布琳：您太谦虚了，沈明大人，我们的主人已经看见了，您刚才在黑暗中的表现，您看得到我们，看得到我们的本质。

布琳说着走向前，她抓住沈明的裤腿：您具有这样的特质，您与众不同，您了解时之沙的魔女艾米，您的身上，甚至还有时之魔女的血味儿。

说这话的时候，布琳扣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明的右手手腕，那个砂之碗轮。沈明赶紧退后两步，和布琳拉开距离。

沈明：你知道布琳是怎么称呼我的吗？

布琳：布琳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沈明大人就是沈明大人。

沈明：她听错了我的名字，所以把我叫成了“神明大人”。

布琳愣住了，愣了没多久就低下了头，然后身体颤抖。她那粗麻布的脸上，裂开了一个从左耳延伸到右耳的巨大笑容。

在她身边的那些使魔，都焦躁不安的聚拢过来，它们的脑袋和四肢都在诡异的快速摆动着，有些零件从它们身上掉落，却毫不在意。那几个还在描绘公主魔女画像的使魔，都像发了疯一般疯狂在画板上乱涂乱画，连它们的身体被画纸快速的磨掉也毫无反应，这让沈明再次想起那些少女画像。

他往后退，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金属架子，架子上掉落了很多黑色的铁棍状物体，沈明立即拿起一根挡在胸前。

沈明：你，你就是那个公主魔女本人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布偶：我想干什么？让我想想...

布偶摆出故作沉思的样子，她身后的那些使魔在开始发出各种叫声，房间里每个角落的洞窟里，都在源源不绝的涌出大大小小的使魔，它们有的贡献自己的身体，有的举着钢筋，弹簧，齿轮和油桶，在布偶身后的黑暗中一点点堆砌成了一座五六米高的庞然大物。这怪物从黑暗中伸出无数条漆黑的管子，卷起躺在大床上的公主魔女，并把她安置在自己裂开的胸口里。

当它闭合胸口走出黑暗时，沈明还能透过怪物的骨架，看到它巨大的肩膀上露出的魔女脑袋和四肢，随着怪物的走动，无力的甩来甩去。然后一个巨大的金属面具，轰隆一声落下，遮住了她的头部，无数巨大的漆黑刀刃，像鳞片一样一层层环绕在怪物的腰间，碰撞着发出一连串厚重金属的撞击声。朱红色尖刺从怪物的脖子上弹出来，一些巨大的钢球也从它的金属面具下滚出，它们绕着怪物的周身旋转着，呼呼破风。两只长短不一的手臂，从身体的两侧伸展开来，在头顶的极光照射下，沈明分明看到其中一个手臂的前端挂着四个缠着倒刺和链条的铁笼，另一只手臂，则是一只有着几十根整齐排列手指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爪子...

总而言之，这完全是一个充斥着混乱和无序的钢铁怪物。

布琳模样的布偶也被怪物捏住，像个钥匙链一样挂在那扇金属面具上。然后整个怪物都发出一种混合了成千上万使魔的巨大笑声。

怪物：嘿哈哈哈哈哈哈哈问我怎么想的？我想把你抓住，去掉内脏，再在里面填满钢钉和炸药，然后送给艾米如何？啊，不不不，这样太粗糙了，应该用强酸毁掉你的声带，再剥下你的皮，把你丢进艾米的小院里，让你被她当做怪物活活打死唔，但这样又太便宜艾米了，等等，我还应该再想一想

沈明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想逃，但双腿像不是自己的一般，软软的没有力气，他脑子里不断闪过混乱的想法，怎么逃跑，怎么求饶，怎么痛苦，怎么面对死亡。好在公主魔女的装腔作势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等这股恐惧冲破了某个界限的时候，沈明心中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逐渐升起了一股平静的感觉。

那感觉很奇妙，但又似乎有些熟悉，它们迅速的占领了沈明的全部躯体，让力量一点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沈明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手心里还有刚才冒出的冷汗，但此刻他的头脑却非常的清醒。他抬头望向公主魔女，顺着她巨大而怪异的钢铁之躯看去，无数条状和团状的微光清晰的出现在沈明的视野里。

沈明掂了掂手中的黑色铁棍，然后朝着公主魔女的庞大身躯猛丢了过去。放在平常，这种铁棒根本不会伤到公主魔女那钢铁之躯的一根毫毛，但这一根铁棍打击的位置非常特别。在沈明的眼中，那是数条微光聚集的节点，是魔女的宝物里，承担骨架和构成脉络的穴位。

噹的一声响，被沈明的铁棍击中的那块儿钢板，居然轰然掉落下来，露出了里面好几个昏厥或者说宕机的使魔。

这让沈明和魔女都同时惊讶的愣在原处，有了短短三秒钟的沉默。

接着魔女的铁拳就挥了上来，那巨大的拳头，卷着四个铁笼，扫过沈明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的冰墙瞬间被打的粉碎，无数白色的冰块和冰渣飞溅，大厅顶上不太结实的冰锥也被纷纷震落，砸在魔女和冰地板上，崩出更多白色的雪。沈明就趁着这些雪雾，一边翻滚着一边向他进来的旋转大门冲去。

魔女则在混乱的冰雪里发了狂，她的双手从手臂上脱落，拖着长长的金属锁链，开始在整间大厅里挥舞乱砸，沈明好几次都被她的拳头从头顶扫过，也几乎在这场人工的暴雪中迷失了方向，好在他还是摸到了那个扇形的楼梯。

他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旋转门前，但怎么旋转呢？沈明在雪雾中到处摸索着，想找到什么机关。

沈明：在哪儿！在哪儿！这混蛋机关在哪儿！快动啊！动啊！

就在沈明几乎又要崩溃的时候，旋转门却主动转了起来，缓缓把沈明转向外面。这时，魔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疯狂的卷动腰上鳞片一般的层层钢刃，像一条旋转的巨蟒，直冲沈明而来。沈明起身向前飞扑，在旋转门没关上之前就跳进了走廊中的水渠里。而魔女的撞击紧随而至，她的头和脖子上的一部分尖刺都伸进了还未完全闭合的旋转门里，挣扎着咆哮着要往里挤。

一个小小身影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她落在沈明的脸上，吓得沈明差点又摔到那条致命的微风道路上。

布琳：神明大人！您没事吧！？

沈明：布琳？是你帮我打开的旋转门吗？

布琳点点头，然后又有点难过的说：我本来，本来只是想借用一下神明大人的身体，结果在和魔女艾米的战斗中让您受了伤，所以才带您回来修养一下。没想到，没想到主人却想杀神明大人！

沈明站起身来，看着已经把半个肩膀都挤了进来的公主魔女，显然这里也不能再待了。他把布琳塞到自己前胸的领口里，迈步就向之前进来的门洞方向奔跑。

沈明：这些事等我能活着离开这里时再说吧，你刚才已经救了我，所以我要先说谢谢，谢谢你，布琳。

布琳不说话，只是从领口里，愣愣的望着她的神明大人。

在他们身后，旋转门被彻底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