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荣枯爱恨萧瑟处（1/1）

午膳还未用毕，却听得外面来报，胜玉郡主同世子嫔求见。我倒纳了闷，自打我嫁入袁家，同胜玉统共也没见过见面，更别说这小袁氏了，可今日她们倒一起来严府见我，会是什么事呢？“传吧。”我道。“等等，”端华却叫住了通传的人，“就说殿下身子不适，让她们改天来吧。”“你怎么了？”我问道，“难得来的人，怎么好拒之门外。”“就是因为难得，来了恐怕不见得是好事。”端华有些急，干脆站起身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我问。端华却是不语。我赌了气，吩咐道：“去请郡主和世子嫔进来。”又对端华说：“连你也瞒着我，倒要叫别人来告诉我吗？”端华复又坐下，有些颓败似的，“今日是提审袁炳琪的日子，也是陛下命我公公开堂审理靖王一案的日子，你应该明白陛下为何要将这两桩事放在同一天。”“我答应了驸马，今日不让你出府门一步，袁氏之事牵连甚广，你如今的身子，经不起折腾。”难怪，昨夜他要我今日等他回来，他说过了今日便好。

小袁氏由胜玉搀着跪在我面前，她的脸上，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惊慌模样。“求殿下救救我父亲，只要饶他一命便好。”我心里泛起涟漪，她，也是可怜。“起来吧，坐。”早有几个丫头去搀她们坐下。“太尉大人，怎么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分明自己便是帮手，如今却还要假惺惺地问一句怎么了。“姐姐还不知道？”说话的是胜玉，她亦面露焦色：“今日是提审嫂嫂二叔，可不知怎的，就有兵马闯到太尉府去了，说是请太尉去刑部协案调查，估摸着是那个领头的人说话不客气，惹恼了太尉，两边就动起手了，太尉大人一怒之下竟调了兵，陛下大怒，说要以谋逆罪论处，谋逆，可是要诛九族的！”“那现在如何了？”我问道，袁炳瑞果然是沉不住气了，以太尉之职调京畿之兵却来攻陛下亲兵，说他谋逆，都算轻的了。两个夫人面面相觑，是啊，她们怎么会知道如今是什么场景了。“殿下，齐大统领来了。”这回却不是通报，而是表兄跟着便进来了。“参见公主殿下，臣奉命今日护卫殿下安全。”他斜了眼，看见了胜玉，还未说话，胜玉却是大叫出来：“呀，你的手怎么了？”她不说我倒还没发觉，表兄的右手僵硬着，显然是受了伤包扎过的。“不碍事，”他不动声色地躲过胜玉伸过来的手，道：“你怎么在这，还不快回去。”“我是陪嫂嫂来......”表兄看了一眼小袁氏，又对胜玉说：“你难道要临王府也卷进来吗？”胜玉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而小袁氏更是抽搐了一下，起身便告辞了。她是个聪明人，不能因为娘家而连累了夫家。胜玉也被表兄手下的副将送回府去了。

“表兄，你的伤，不要紧吧。”看那样子，伤的不轻，我不免担忧地问。“无妨，”他却是一脸轻松，好像伤的不是自己，“今日之事解决了，莫说是伤了手，哪怕是废了这只手，也值得。”“他，怎么样了？”我开口问。“没事，大家都没事。”胸口堵住的一口气，终于咽了下去。“那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虽说袁炳瑞有十万兵马，可是我们有金将军的八万兵马，还有驸马当日所辖之七余万陕军，未归于陕西，而是驻扎在全州，已经到了，现兵马由驸马和洪垭一同率领。再不出一个时辰，袁家必败。”我点点头，一个时辰，我命刘全去告诉孙世扬，我要他带人去助驸马一臂之力。我也正好趁此机会，试一试那支军队究竟有多少本事。

终于，韩灏来接端华了，他说现在外面已经平静了，袁炳瑞畏罪自刎于宫门，只是士兵死伤近一半，“万万想不到，这样多的壮兵强将，竟死于内乱，也幸亏陛下深谋远虑，才得以无碍。”他不无惋惜又略感赞叹地说道。大约是见我一脸凝重，以为我是在担心严弘植，他又说：“驸马今日可谓智勇双全，难怪陛下从前夸他文得相志，武得帅位。”我一昂首，看见孙世扬已经回来了，就在廊下。

送走了端华和韩灏，我便驱马去了袁府，听韩灏说，陛下命洪垭和表兄去整编军队了，而查抄袁府的事就落到了严弘植的头上。这是我第一回见他着戎装，灰白色的盔甲，显的人更精神了，甚至，有一点神采奕奕。他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红渍，走近，我才看清那应该是血。我掏出帕子替他轻轻拭去，他也不动，就同我面对面站着，感受着我指甲的温度，而我的身子也因为和他站的过近，感觉到了丝丝冰凉，是他铠甲的温度。“没事先告诉你，别怪我......”我摇头打断他，“只要你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我看了一眼这恢宏雄伟的太尉府，心中不是不感慨。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状况终究也会有散的一天。

副将来报，府中一切俱已查检清楚，严弘植还要进宫去向皇上复命，我要同他一起去。我们到午门的时候，看见有宫人正在往地上冲水，一大桶一大桶的水已经洗去了他们要抹去的颜色。我撇过脸去，不想看见。

昭圣宫内，韩琨正在说靖王一案结案之事，见我们来了，陛下也没喊停，只说让我们也一起听。这案子结的很简单，简单到有些草率，不过现在是没有会对这案子有一丝怀疑的，因为当年“诬告”之人现已起兵谋逆不成，自尽谢罪了。所以这案子结的可谓是顺理成章。靖王哥哥被复位的圣旨也已拟好，加封赏赐一样不少，可是，加封在一个死人头上，有意义吗？若是才行将就木，那倒可以将他的陵墓修的更加华丽些，将葬礼办的更为隆重，可对于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这些都毫无意义。还有赏赐，又该赏赐给谁，他死的时候，连王妃都没有。我见皇兄倒是有意给宣哥哥过继一个儿子，可我们周氏本就人丁单薄，最近的临王和定王都只有一个孙子，自家就这么一个延续香火的宝贝，怎么肯给，陛下亦不能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

韩琨领了旨，便下去办了，陛下对于靖王如此情深义重，这件事一定是办的越快越好。严弘植向皇兄禀报了袁府的情况，我们也要告退了，皇兄叫住我，让我等一等，舅舅马上就到，还命严弘植去洪垭那将陕西军队整编出来，是要送回陕西的。严弘植答应着去了，舅舅果然很快就到了，一起来的还有韩潆。“朕请你们来，就是想说自古赏罚分明，但赏一定是要在罚前的，所以袁氏一党虽还未定罪，但这些有功之臣该赏了。舅舅、韩潆，你们是礼部的尚书和侍郎，朕同公主与你们一同商议商议。”皇兄看了眼韩潆，又道：“不过也真是辛苦韩潆了，即将要上四川赴任，可如今礼部侍郎一职还空着，要你多劳些了。”韩潆立即起身道：“承蒙陛下厚爱，臣万死不辞。”“坐。”皇兄摆手道，“不过对于礼部侍郎一职，朕心中已有人选，临王世子，如何？”他看向舅舅。舅舅道；“临王世子性情温和，平易待人，最适合不过了。”“朕看也是，那明日早朝就劳舅舅奏议吧。”舅舅道：“是。”

其实封赏一说，不过是个由头，自古平乱之功，皆有旧例，只需依例酌情加些便好，舅舅同韩潆提出的，皇兄几乎都准了，我不明白了，皇兄拿这个由头像说的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说要让舅舅提议周实做这个礼部侍郎吗？

舅舅、韩潆都起身告退，正当我也要走出宫门的时候，皇兄突然说：“宜儿，你说朕要废后吗？”我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转过身，道：“废与不废，都有章法，都有道理，也都在皇兄一念之间。”皇兄没再说话，往明黄色的龙座上一靠，远远看去，像是深深陷进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