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啼笑玉成莫负春（1/1）

在宫中的日子就是应付人而已。还未等我去向皇后请安，她便已经来看我了。她深谙医道，瞒她，很难。索性，同我寒暄几句，便走了。只是交代我要好好养病。我自然求之不得，恭恭敬敬送她离开。只不过礼尚往来，我总还是要去拜访她一回的，否则在外人眼中，我这个做姑娘的未免太不懂事。可又不愿与她独处，便挑了一个最好的时候：众嫔妃们晨时定省的时候，正好，也可以看看敏敏，还有其他几位新入宫的美人。

七位妃嫔几乎是同时来的，给皇后见礼也都恭敬有礼，皇后亦是以礼相待，只是看的出来，她并不怎么想应付这些。敏敏见了我很高兴，却也知道收敛着，只是笑着同我见礼，我亦回礼。不过月余不见，她倒好似懂事了不少。其余几位我都不曾见过，倒是那薄氏我特意留意了一些，长的不甚出众，却另有一番弱柳扶风的滋味，如此看来真与那曹慧珏的风骨有几分相似，自然，是比不上曹的倾城之色，只是看来外界所言不虚了。

齐敏是在我回永乐宫后便来了，我心想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方才在皇后的泰明宫她表现的稳重成熟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好歹，也该过一个时辰再来。“姐姐，”她笑的甜：“这是前日陛下赐的阿胶和龟苓，我特地拿来给你补补身子。”我亦笑着打趣道：“陛下赏的，你也舍得给我？”她瞬间羞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倒是她身边的玲珑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从小姐入宫后啊，陛下是恩宠不断呢，满宫里哪个娘娘不羡慕啊。”“是吗，如此便好，看来，我当初帮你是对的。”“嗯，”敏敏回的极轻却肯定，“敏敏此生绝不忘姐姐大恩。”看她现在一脸幸福的模样，我不忍却还是告诫道：“只是这后宫之中向来是非多，你要学着多忍让，少说话，明白吗？”“敏敏明白的，这些，陛下日日都向我念叨的。”敏敏说起皇兄，便又不好意思起来。我欣慰地点头，不管皇兄是出于什么目的，如今木已成舟，但皇兄是真心想保护敏敏，让敏敏开心，我便不会后悔了。

没过一会，宫人通报，柳贵嫔，还有张、姜二位良人求见。敏敏听了不高兴地扁扁嘴道：“她们倒跑的快，这么快就要来巴结姐姐了。”“方才孤同你说了什么？”我看着敏敏，“都是后宫姐妹，就要和睦相处。”“可是姐姐，你不知道那个柳......”“还有，在外人面前，不能叫孤姐姐，你是陛下的昭仪，孤是陛下的皇妹，明白吗？”“是。”纵然她再不情愿，我不能由着她白白得罪人。

“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三人给我行礼，我忙请她们起身赐坐。她们自然也各自带了礼物，柳贵嫔送的是一对和田玉如意，张、姜各送的是名贵字画。我笑道：“贵嫔、良人也太客气了，孤都没有给你们准备什么，你们倒还给孤送礼。”我便命若林去取了上年在昭化寺得来的几把檀香扇子出来，给她们一人一把，也包括敏敏。“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家拿着玩吧。”我同她们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听她们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不相干的事，她们不提走，我倒也不好撵人。正巧有太医来请脉，她们这才起身告退，那柳贵嫔却见敏敏仍坐着，便道：“昭仪姐姐不走么？”我看了敏敏一眼，她方缓缓起身，“贵嫔妹妹真是有心，这永乐宫太凉快，本宫怕出去了，又闷热不堪。”说着便向我告辞。哎，敏敏的这张嘴真是叫人担心。

天渐渐有些阴下来，落了几滴小雨，屋中更是闷热，我便去玉瑶池边看芙蕖。这宫里这样多的花，只有芙蕖是最美的，因为听闻皇兄是最不喜芙蕖的，便命人不许打理，只随它们疯长去，殊不知自然而生之物是最美，其余被裁减的规规矩矩的花儿、树儿皆不及这满池由性而长的芙蕖半分，只是可惜像我这样想的人又有几个呢？或许，不远处就有一个吧......洪垭向我走近：“殿下。”“下雨了，洪将军还未回府吗？”我抬手，示意他免礼。他转过身望着满池荷叶映着朵朵荷花像迷一般朦胧在细雨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难得的清凉，不舍得就这样走。殿下呢，为何趁雨中出来？”我摇了摇头：“孤没有你这样的好兴致，只觉屋中烦闷，所以出来透透气。”“是因为驸马不在吗？”他偏过他看向我，“算算日子，他应该快到了。”“到哪儿？”我不解。他倒笑了，“看来我猜的不错，不然殿下也不会不知驸马的去处。”“他到底去哪了？”我揪住重点。“陕西，陛下有要事派给他。”他淡淡地说，“原本该是我去的，不过驸马主动请命，说希望我好好筹备同他妹妹的婚事。”他提起婚事，却是一脸的可笑模样，没有一丝喜悦。原来如此，想来也是因为琋妤，于我，他大可以不回家，没有必要跑到陕西去，他可向来是吃不得苦的丞相家的公子。只是，看着这样的洪垭，我的心里却有一些心疼，大约是因为现在的他像极了从前的我，可是，我却也沉沦了，也许，也许他同琋妤会比我幸运一些，也许他们就像月前的我同严弘植一样，父母之命，也会有爱。“还记得，你从前同我说过的话吗？”我对洪垭道：“那是我苦于父皇的赐婚，你说看人不能徒观其表，你说严弘植并非市井所言那般不堪，可是，你从来都没有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无关名声，无关家世，而只是他这个人。可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很多事，很多人都会随时间渐渐被淡忘，甚至抹去，只有你身边的人，你慢慢会因为他的善良、胆识、担当，他的一切而慢慢习惯与他的生活，喜欢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今日怎么轮到你自己，反而就看不清了呢？”洪垭一直很认真的听我说着，面色凝重却突然笑出声来，“殿下说的对，是我自己进了迷宫找不到出路，又或许是我压根不想走出来......殿下放心，我会答应这门亲事，也会对严小姐好。”我摇摇头道：“琋妤是个好姑娘，自然是要对她好的，可孤想说的却不是这个，因为孤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会对她好，孤是怕你对自己不好。”“从垭，我们认识得有十五年了吧，”洪垭显然被我这一声叫而愣住了，多少年了，我没有这样叫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约是他年岁渐长不许再随意进宫，大约是他不知何时开始同我客气，又大约是我觉得他同儿时不一样了。“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的哥哥一般护我、敬我，可也如同我的弟弟一般，让我操心、挂念，我真的希望你幸福，我们都要幸福。”

才回到宫中，却见两位宫装打扮的妇人正襟危坐在侧殿中，其中一人我是认得的，就是上官信的幼女，严家大姐的小姑子，陛下新封的昭仪上官映雁，另一位也是今日早上见过的，户部尚书王肃之女，婕妤王卉筠。不同于上官映雁的飒爽英气，王卉筠倒是顾盼神飞、巧笑倩兮，大有惊才艳艳之感，倒是有三分似皇后。二人见我回来，忙起身行礼，我怒斥宫人道：“怎么二位贵人来了也不赶紧禀报，倒叫人巴巴地等着。”上官映雁抢先说道：“殿下莫生气，是妾同婕妤的意思，听闻殿下兴致所起去赏莲，反正我们也是闲来无事，索性等一等也无妨的。”王卉筠亦附和道：“是啊，古人言君子不夺人所好，自然亦不可断人之兴，妾等虽非君子，可也应当懂些道理才是。更何况早便听闻偌大皇城，唯这永乐宫中最为别致有道，美轮美奂，今日倒有幸一见。”我遂笑道：“婕妤真是过奖了，你若喜欢可时常来坐坐。”又对宫人道：“今日是昭仪娘娘同婕妤娘娘为你们说话，姑且饶过一回，若有下回，绝不轻饶。”宫人们忙叩头谢恩。

“殿下，听闻您近来身体不适，妾不懂医道，也不曾读了几本书，家中尚武，这柄匕首是玄铁所制，传闻能驱邪避祸，如蒙殿下不弃，便是妾三生之幸了。”我亲手接过那匕首，小巧精美，很是好看，“既如此，真是多谢昭仪了。”上官映雁朝我微微一笑。王卉筠亦拿出手中的一只锦盒：“臣妾没有姐姐那样的奇物，只有家母交与的一对麒麟玉佩，愿殿下玉体康泰。”我亦接过：“婕妤有心了。”也同样的，我送了她们一人一柄檀香扇，至于没有来的薄贵嫔，我亦派人送了一柄去她宫中。她仍旧是没有来，只是派人送了一盆君子兰做回礼，这个薄氏，还真是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