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华胥梦醒泪满衣（1/1）

午门前，是丞相、太尉率文武百官在此恭迎，姑母受了他们的礼，便往永安门去。那是皇帝率宗亲等候的地方。“恭迎姑母回府。”皇兄向姑母见礼，然后姑母回礼，接着便是宗亲行礼。皇兄便请姑母前往朝宁殿，可姑母却说：“哀家此番回国，是为祭拜先帝，故应当先去正元殿叩拜才是。”“姑母所言极是，朕陪姑母去。”

皇兄陪着姑母进正元殿祭拜父皇，百官宗亲便在殿外等候。宿儿就站在我身边，面容有些憔悴，他虽已长的与我一般高了，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年幼丧母，如今又没了父皇，他自幼便同我亲近，可我又不能日日在他身边，自是伤心不已。想起早上严弘植同我说的话，如此想来是应当早日为宿儿打算，我原本还想过几年再向皇兄请旨让宿儿出宫开府，看来是等不及了。我握住宿儿的手，宿儿看向我，朝我笑，我心里却是一阵心疼。我轻声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让姐姐担心。”“嗯。”他乖巧地点头。哎，我只能在心里叹气。

过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皇兄同姑母才出来，与方才进去的陌生疏离不同，此番出来，却是真的亲近许多了。

国宴过后，百官宗亲还须回家祭祖，便早早地都回了府，我奉陛下旨意送姑母回府，严弘植原本想同我一道，可皇兄却说：“驸马还是先回府吧，毕竟是家中独子。”又对我说：“待会将姑母送回府了，再回宫一趟吧，朕有事同你商议。”“是。”我答应道。严弘植便先行回府，我陪同姑母一道。

将姑母送回府，我便要告辞出来，可姑母却叫住我：“宁儿，你可知前朝的正安公主么？”正安公主，是前朝最后一位公主，辅佐了三代幼弟，最终却为天下黎民下了禅位诏书给本朝太祖皇帝，这是一位受天下敬仰的公主。“自然知道，正安公主，深明大义，为苍生为黎民，不拘泥于一家皇朝，是位了不起的公主。”我答道。“那你以为，正安公主知自家的江山守不住了，勇于承认，及时让位，而不是自欺欺人，做的对吗？”“自然是对，不然即使前朝已亡，她也不会继续为百姓所爱戴。”“那便好，”姑母似是松了一口气，“去吧，好孩子。”我心中甚感疑惑，也不便多问，便告退回宫来。

因是除夕夜，宫里是不灭灯、不关门的，曹福安等在宫门口，告诉我陛下在昭圣宫等我。进了昭圣宫，皇兄尚在批阅奏折，见我来了，便放下手里的折子，“参见皇兄。”“来来来，”皇兄示意我免礼，“咱们到里头说话，朕让人备了你爱吃的点心瓜果，咱们自己过年。”我答应着跟着皇兄往内殿去。

“你们都下去吧，留我们兄妹自在说话。”曹福安答应着便领众人离开，若林也向我们行了礼，带着其他人出去了。“尝尝，上好的乌龙。”皇兄为我斟了一杯茶，我端起，茶香芬芳便扑鼻而来。“真是好茶。”“这还是上年南边进贡的，听说姑母爱喝，这才派人找出来，待会你也拿些回去尝尝。”皇兄道。“多谢皇兄了，不过，”我婉言推辞，“臣妹还是喝的惯武夷岩茶。”皇兄轻轻叹了口气，我原本是不应该拒绝的，免的讨个不好，可我心里愿意抱着一丝丝希望，我面前的，还是我的哥哥，那个什么都依我的哥哥。“你这丫头，从小便执拗，我还不知道你么，心里有个结，就打不开了。”“可是，人生路尚长，心中所固之事，能忘则忘，忘不了便放。朕不希望你同姑母一样......”皇兄欲言又止让我好奇又疑虑，“什么意思？姑母怎么了？”“你可知，姑母为何回来？”皇兄看着我问。“自然是回来祭拜父皇，还有先祖，再则离乡多年，也希望回到故国，看看故人吧。”“故国、故人......”皇兄却笑了，“姑母可是连成宗皇帝，她的父皇驾崩都未回来奔丧的决绝之人啊，为何偏偏是父皇驾崩，她就回来了？”我摇头，表示不解。“今日在正元殿内，姑母在列祖列宗面前保靖王无罪，她希望朕，能翻案重审，为靖王正名。”皇兄说的云淡风轻，我却是大吃一惊，翻案，谈何容易，更何况，这是父皇立的案。“姑母如今是西凉太后，说这话，恐怕不妥，皇兄要三思才是。”我劝道，无论如何，我不能让父皇的声名受损。“朕已经答应了。”“什么！”我几乎要跳起来，“皇兄，你不能......”“放心，朕明白你的顾虑，”皇兄打断我的话，“不管如何，朕是不会做出不忠不孝之事的。朕与姑母已经说定，这件事，完全是袁氏一党的罪过，欺瞒先帝，陷害忠良，其罪当诛。”“那，姑母做什么呢？”我明白皇兄是想肃清袁氏，可这谈何容易，所以皇兄既答应姑母，相必姑母一定是有可以值得让皇兄奋力一搏的条件。“姑母，带来了西夏的兵符。”我惊讶于姑母的权势，就算西夏皇帝是她的儿子，可居然，她可以倾整个西凉之力，只为翻一桩旧案，究竟，靖王兄于她有什么样特别的渊源呢？

“可是，”我仍心有顾虑，“就算由袁氏包揽罪责，可父皇也会落的一个昏聩无能的名声，这......”“昏聩无能也别陷害忠良要好吧。”皇兄戾笑，“你知道那一日袁宗悎带兵血洗靖王府的时候，朕在哪吗？”皇兄死死看着我，眼里像要喷出火来：“朕就在靖王府，可我，却无能为力，靖王兄就那样，死在我面前。所以，哪怕我曾发过誓，一定要为他报仇，要拿袁氏父子的命祭奠他！”我的手剧烈一抖，杯中的茶洒了些在妃色的裙摆上，一块深一块浅。“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过是一个公主，无兵无权，帮不上皇兄什么。”我的心像沉到了湖底，纵是再波涛汹涌，也激不起一点浪了，我临走时姑母对我说的话，而现在皇兄对我说的一切，不是全无用处，他们一定是要我做什么。“朕和姑母希望，可以由你出面......”“为何是我？”我顾不得许多，打断皇兄的话。“因为你合适。”皇兄说的语重心长，“朕知道你对靖王兄的感情，不然也不会对袁宗悎如此决绝吧，哪怕到了如今，今日姑母都说了，她一提起靖王，你的眼圈都泛红，既如此，你就希望靖王兄做一个无名无分，无碑无墓的孤魂野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