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华胥梦醒泪满衣（1/1）

翌日，奉龙舆出宫，安梓宫于兴陵。地宫门被封上的那一刻，我望着父皇、母后并列相栖的棺椁，前尘往事都已不再重要，死后，仍旧是他们相守到天荒地老。

十二月十八日，大吉，新皇登基。我没有去观礼，大约是病了，自父皇驾崩，我开始夜不能寐，食亦不知味。那一日从皇陵回来，我看见宫人正在上阳宫门前铺上黑色绸布，我不解，便上前询问。宫人瞧是我，便支支吾吾道：“昨夜，崔姑姑自尽于此处。”我抬眸，深深吸了一口气，“都仔细些，这是母后的寝宫，她最爱干净了。”宫人都狐疑地看我，我自然明白，他们定是在想我怎能薄凉至此。我不愿理会他们，也无需理会，便往我的永乐宫去。

“尸首呢？”路上，我淡淡出声。刘全答道：“听说，是陛下的旨意，感其照育公主，便破例给她单僻一块墓地葬了，就在万人冢那边。”刘全果然是老人，称呼换的这样快，这陛下自然是我的皇兄，他究竟为何要如此呢？难道他也知道？如若知道，依皇兄的性子怎么可能还加恩于她呢？头疼欲裂，也许，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公公，给孤说说父皇母后年轻时的事吧。”永乐宫内，我只命人留了一支蜡，恍恍惚惚的，我睡不着，若是屋子里太亮，我就愈加清醒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陛......先帝是天之骄子，娘娘是名门闺秀......”刘全的声音缥缈深远，仿佛在诉说一段悠久古老的往事。“......世人皆以为先帝对娘娘是一见倾情，实则不然，先帝早在微服岭南之时便倾慕娘娘了。”“岭南？”这个地名让我莫名熟悉。“那时候，娘娘在曹家访亲，先帝则奉敬成皇后旨意去拜访定宁侯，如此相识。所以先帝选妃之际，一眼便认出了娘娘。并许诺不纳侧室。至于殿下知道的那些妃嫔，都是助先帝登位的有功之臣家中女子，是时局所迫。”我点点头，仿佛一切已了然，当真是时局所迫，那为何，母后走后，父皇遣散六宫时，风平浪静，为何父皇最忌惮的袁家，又没有一女子入后宫呢？这里面，究竟有多少事是不为人知的？而刘全又知道多少呢？

“那崔姑姑呢？”说来好笑，我竟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我想知道，当年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要以母后的离世收场。“崔氏进宫数十载，侍奉恭穆娘娘和殿下您，或许是她将心事藏的太好，没人瞧的出来，又或许，压根没人敢想。”是啊，当年她可是皇祖母的侄女。“那......母后，真是被她害死的吗？”“殿下，恭穆娘娘是病薨的。”刘全低声说。“公公，孤......”我看他一眼，也确实不该为难他，“罢了，孤要歇了，你去吧。”

刘全退下，若林同采春便领着十二个守夜的宫人进来了。“殿下，今日驸马爷出宫的时候嘱咐奴婢，他明日来接殿下回府。”采春替我擦了擦手，道。她见我不语，又问：“是不是该收拾收拾？”若林却道：“还是等殿下睡醒了再说，好容易想睡一会。”“无事，”我摆摆手，“孤还不困，东西就先不收拾了，明日我去面见陛下。”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不过好歹这一夜有事可做，我将明日要对严弘植说的话，对皇兄说的话，打了不下百遍腹稿。终于盼到天亮，待梳洗完毕，便要去拜见皇兄。可却没想到严弘植比我还早。

他进了内殿，便问：“都收拾好了么，车马就在外头。”我挥挥手，示意宫人都出去，方道：“不急，孤有话同你说。”他见我如此，便随意坐下，“殿下请讲。”我在他的另一边坐下，“如今父皇的丧事已办，陛下也已登基，一切算是已尘埃落定了，那日在昭圣宫，孤答应你的事，孤会办好的，也算是对你替孤保守那个秘密的回报。”他却是云淡风轻道：“我并不曾记得我要公主答应我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什么秘密。”我听他如此说，以为是我同他已然心照不宣了，便笑道：“对，是孤记错了，并不曾有什么秘密，那件事也不是孤答应你，而是真心为你做的。”“真心？”他收起轻松的姿态，反而便的有些愤慨，“原来殿下对我的真心就是这个。”“我没有要殿下答应我什么，殿下也不需要为我做什么，想必今日殿下是累了，明日的这个时候，我再来接你回府，毕竟出嫁的女子总不能一直住在娘家。”不等我说话，他已拂袖出去。

这个人，当真是喜怒无常，难不成他不愿意和离？那么理由呢，他有自己喜欢的人，不可能是因为在意我，且照我与他相处看来，他也并非是贪慕驸马名分，皇亲富贵之人。那，理由到底是什么？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要和离，也并非是为了他一人，我亦不愿要这样名不副实的婚姻。假凤虚凰，说来轻松容易，实则太辛苦。虚情假意恐怕是我最厌恶的事。

“去禀告陛下，臣妹求见。”曹福安远远地便出来迎我，如今的昭圣宫，已不复当初了，不，不仅仅是昭圣宫，是整个皇宫，都变了。听说皇兄即位当日便擢升高涛为内禁卫统领，而原内禁卫统领金度远如今已是光禄勋。曹福安笑着答应便进去通报了。如今他是这大内总管，自然是该笑的，不知刘全看见他会作何感想，索性我今日并不曾带刘全一同前来。“殿下，快请进。”不过一会，曹福安便出来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