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华胥梦醒泪满衣（1/1）

用过午膳，文固也醒了，我便坐在他的床边给他念书听。他最爱辛忠敏的词，说羡慕他的豪情壮志又心疼其不得志的忧愁哀思。可我却觉得他的词过于忧古伤今。“姨娘，给固儿念幼安先生的《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吧。”“好。”我拿起书，便给他念：“老大那堪说，似而今，无龙臭味，孟公瓜葛......”“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文固轻而坚决地诵完最后一句，便如同早上的芙蓉葵一般，没了精神，将脑袋耷拉在高高的枕头上。“放心吧，”我摸了摸他瘦削的小脑袋，“固儿定能实现心中所愿。”“可是我病了。”他说的哀伤，我心头一酸，幸好端华很和适宜地进来：“我叫人炖了莲子汤，这可是今年最后的莲子了。”她对我说，又对固儿说：“固儿也喝一些。”

我见时辰不早了，便准备回去。听说我要走，韩夫人特赶来送行。她同端华一直将我送至轿边，我道：“回去吧，孤过几日再来。”韩夫人朝我一屈身：“随时恭迎殿下。”我朝她一笑，转眼看端华，却见她正和若林说话。我笑言：“作别完了没有，孤可要走了。”若林听了赶紧伸手欲扶我上轿。端华握住了我的手，似是不舍：“这两日我得了空便去瞧你。”“不必，你好好照顾固儿，过几日我再来，答应了他还要给他念书的。”端华点点头，更紧地握了我的手。

正欲上轿，突闻一阵马蹄声，至轿边方停下，所以人都惊的护在我身前。我抬头看去，却是韩灏和严弘植。韩夫人已经惊的变了脸色，先是询问我怎么样，而后正声呵斥韩灏道：“如此鲁莽，惊了公主凤驾，还不快向殿下请罪！”韩灏显然没想到这会是我，看了一眼严弘植，便跪下道：“微臣参见公主。臣莽撞，惊了公主凤驾，请殿下责罚。”我虚扶起他，笑了笑：“大人不必多礼，孤今日未行仪仗、乘鸾轿又在这府门之处，怎么是大人的错呢？”另一边，韩夫人同端华已和严弘植各自见了礼。韩灏向我谢恩，一时众人都不再说话，倒还是端华开口：“今日真是赶巧，殿下、驸马都来了，不如就留下用了晚膳吧。”我回绝道：“不必了，出来一日也乏了。”我朝端华、韩夫人还有韩灏告了辞，便上了轿。我打开帘子，我见他们都屈身礼送我，唯有那一人，站直的像根松树的干。“驸马爷早些回去吧，府中不是还有客人在等你吗？”

我没有直接回严府去，而是去了那家“名满楼”。小二还是原来的小二，仍带着布条子迎我们进去，“这位夫人，吃饭打尖还是住店？”我一愣，才知他口中的“夫人”是我，挽起云髻，梳起妇人头，可不就是夫人了吗。“怎么今日没有说书唱戏的吗？”我问。“今日有一场《彩楼配》，不过还得要一个时辰。您看......”我想了想道：“那就先吃饭，然后听戏吧。”“得咧，您楼上请，给您坐一个雅间，一会吃了饭直接听戏。”“好。”我答应道，又吩咐他另上几桌酒菜让轿夫仆从们也来吃饭。

我带着若林和小佋子上了楼，点完菜便叫他们二人也坐下一块吃。二人推辞着说“不敢”。“孤叫你们坐下就坐下，现今是在宫外，你们就是孤最亲近的人，不必拘礼，快坐下。”二人这方小心翼翼地坐下。

吃毕了饭，戏角们已要上戏台了。只见那小生唱道：“何日的遂凌云志，豪杰空怀报国心......”清丽可人的王宝钏赠其以银米，更嘱其二月初二彩楼前伫候。王宝钏的眼光真是独到啊，衣衫褴褛的薛平贵，她竟能看出他的贵品王相。只是，苦守寒窑十八载究竟又是值不值得呢？而这薛平贵，又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呢？《红鬃烈马》的最后一出是《大登殿》，说的是薛平贵自立为王，分别立了王宝钏和代战公主为东西宫，看似大团圆的结局，可有谁是真正得偿所愿了呢？也许只有薛平贵吧。有人说，他不是无情不是专情，只是多情罢了。殊不知多情的背后即是无情，若有情，他何至于弃发妻十数载，而在西凉国另结新欢；若有情，他又何忍倾力相助，爱他至深的代战公主甘居人下。所以，自古多情之人最是无情，最是可恨。

“殿下，戏演完了。”可不是，薛平贵“噔”地一声接住了王宝钏抛下的绣球，他们的命运从此纠葛。“走吧。”我起身，若林同小佋子跟着我下了楼。酒楼外的街道上，不似日间那般热闹，两旁摆满的小摊已收了大半，我忽然来了兴致，想走一走。便吩咐轿夫们抬着轿子先回去，留下几个人跟随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