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混成一团（1/2）

他睡着的时候，耳边总是有人在呼唤，脆生生喊他：含谷。

他醒来的时候，睁开眼，便看见师尊他老人家，沉着一张脸，坐在他床边。

“你好好养着，所有的伤，早晚，都会愈合。”

师傅只是那样静静的说了一句话，他当时并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他虽然想见她，可是他不敢说出她的存在。他觉得，如今，还不是时候。他怕，怕他们为了让他专心养伤、修行仙法，便要将她送走。

可是，他怕这个，怕那个，将她藏来藏去的，最后还是把她弄丢了。

那天，他终于可以下床了，偷偷的溜回含谷宫，走到池子边上。

池子里的水是红的，通红通红的，再也没有幽幽的白，再也没有那一抹柔柔的鹅黄。

“她去哪了？”

他轻声开口，然后躲在廊柱下的少黎便走了过来。她说：她是为了救你，她甘心为你舍命，她自己说她愿意。

她说她愿意？说她愿意？她说？她如何会说这三个字！两万年了，她除了叫他的名字，什么都不会说！

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双苍白的大手，狠狠的扣着池檐儿，狠狠扣着，直到指甲都脱出皮肉。十根指头，鲜血横流，他仿佛都不知道疼一般。

“含谷，你别这样。”

少黎吓得退了几步，靠在廊柱上，浑身发抖，满脸泪痕。

他什么都没说，一下将自己的头扎入那一池子血红里。

少黎惊叫一声，冲过去，不顾一切的将他的头拉出池子。

他满头的血水，他仰起头，冷冷看着虚空的九天，眸子一动都不动。现在，他终于可以肆意的流泪了。就像她一样，谁都瞧不出来，一点也瞧不出来。

两万年里，她为他流过的那些眼泪，虽然全部混在水痕里，一点也瞧不出来。却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阿苭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睛里总是有泪水一泊一泊的涌出来。她从前一点都不爱哭，许是同他们一样吧！她藏在水里，流了眼泪也没关系，谁都瞧不出来，一点也瞧不出来。

然后她在水中，看着他伸出手，一团巨大的法光，击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身体，倒在水面上，缓缓的覆盖下来。

阿苭睁大眼睛，看着他嘴里涌出血泊，那血和池子里的血混成一团。从此，再也不分他和她。

他缓缓沉下来，阿苭看见，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睁的大大的。他不能闭上眼睛，他还要去水里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阿苭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张张嘴喊他：含谷……含谷……含谷……可是，声音在水里，一样听不到，一点也听不到。

他猛的被人拉走了，她拽不住他，他终于离开了她的水，永远的离开了她的水。

阿苭伸着手，张着嘴巴，哭喊着，一直哭喊着。可是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岸上的人，一点也看不见，一点也听不见。终于，她沉入绝望的池底，从骨头缝儿了沁出一股又一股的厌世烦生。

“我会留下你的一丝仙魂，将她放进凡人的身体里。若是有缘，他会寻你，你再等一等他吧……”

阿苭想，为什么还要她等？她等的太久了，等的太难过了，等的命都没了，心也死了。便是如今这样……死了，也很好……

那么多人盼着她死，可是她却没有死干净！那么多人盼着他活，他却没有活痛快！这天命，当真好会捉弄人。

阿苭伸出手，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红痣。她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从来不碰她的手，为何阿月总爱婆娑她的手心。她明白了，她终于都明白了。可是明白了，却希望永远都不明白，好希望忘记，再也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