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纷扰不罢（下）（2/2）

“哪儿啊。还早呢。”江云琴咕噜灌了一口，说道：“她能算个什么，这一趟不过是让她少吹点歪风，真正做决定的还是顾成襄。”

若非必要，她不愿叫他姑父，毕竟已经不再把他当成家人了。可是叫名字的话，又会让她明确地想起这个人，不像姑父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个甚至好几个。

曾经她对这个人的敬爱和信赖，并不比对父亲的差。他带着顾显和自己，上山爬树，下水摸虾，用桑叶卷成锥形的筒，摘下冒尖的一筒桑葚递过来。两筒桑葚总是一样多，顾成襄也会用一样慈爱的方式拍拍她和顾显的脑袋。

一直到她生病之后躺在床上，才意识过来并不会永远都是一样的。顾成襄来看她，站得很远，门大开着为了避嫌，逆光中他只有一个轮廓。

她的神智刚刚恢复，还不大能动。外面光线太刺眼了，她把眼睛移开，还是看着帐顶上那一点积灰的影子，听到他让下人们去院子里候着，听到他说了话。

“那婆子不知逃到哪去了。不过我想你也不愿意大张旗鼓地搜索，已经让下面的人稳便行事。你家的名声已经垮成这样，这事传开了，对你也不好。”

“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疼的，看到你这样有很多的不忍心。所以来跟你说几句坦白的话，那婆子尽管胡说八道，倒有一部分是真的。我的确在帮助你的同时做了些别的工夫。可是这样你就不失败了吗？”

“我苦心孤诣地教你，你其实都没有听进去。你知道你输在哪？输在对我太信任了。商场无父子，更何况我和你这种，没有血缘的。”他哂笑着说出那两个字：“亲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从来没想害你的性命，我对你，对你们家，都谈不上有多么深的仇恨。你中毒的事，你父亲的事，都和我无关。只能说一切都太巧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实在可惜，我想你能了解这种感觉。”

“反正显儿将来用得上的东西我已经到手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继续当你的大小姐。还是说你想寻死，随你父母而去？”

“你不会寻死的。我太了解你了。”

当然了。我当然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查清楚，还有很多人没有安顿好。

江云琴努力转动头颅看过去，雪白的日光里一个剪影，好像在看一场简陋的皮影戏。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顾成襄仿佛是笑了。“那么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何时，都不能有任何损坏我名誉的行为。你可以发誓么？”

“好啊。”江云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用自己这条命发誓。”

顾成襄的声音里笑意更深。“你剩的这半条命有什么用？再说你明明就和我一样，是为达目的不会惜命的人。”接下来的一句话，他说得很冷厉：“我要你用你父母九泉之下的安稳发誓。如果你损坏了我的名誉，他们将永堕地狱，不入轮回。”

江云琴看了他很久很久。她的眼球被白烈的光灼得刺痛，不能控制地流下泪来。

“可以。”她一字一字地重复了顾成襄说的话。“我用我父母九泉之下的安稳发誓，如果我有任何损坏你名誉的行为，他们将永堕地狱，不入轮回。”

顾成襄似乎也没有料到她会答应得这样快。他站在那里良久未动，最终说道：“真可惜啊。如果你是我真正的女儿……不，如果你是我的儿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