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胤陵旧馆（下）（1/2）

清凉的井水浇在手上，缓解了又刺又辣的痛感。江云琴一边搓洗双手，一边问道：“姐姐是薛家人吧？外来的女宾都穿着严整的礼服，姐姐倒很随意，再说这里又是薛家内院。”薛嘉行点点头，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水瓢。他的头发只在脑后松松挽着，用一枚银环束起，其余的从肩头垂下，一丝一缕乌黑如漆。

“叔清，你在这吗？”

洗净了双手，江云琴还想说话，就听见门廊处传来脚步人声。她低头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紧张，旋转调整着裙摆，想把污迹斑斑的部分遮掩起来。薛嘉行迅速地把她推到高几底下，摊开一卷未裁的宣纸将高几前面整个遮住，自己也站到了高几前方。

江云琴抱着膝盖把自己缩得小小的躲在薛嘉行的阴影里，听见薛慎行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找你半天了。你怎么还穿成这个样子？今天是你二哥的好日子，还不赶紧换衣服去。”得了肯定的答复，薛慎行足音匆匆又走了。江云琴从高几底下钻出来，向薛嘉行笑道：“原来姐姐闺名淑清。”

薛嘉行完全没料到她是这样理解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如果戳破的话，双方都会很尴尬。

江云琴自顾自地继续道：“知道了姐姐的名姓，我再不自报家门就太失礼了。我是颐州江秋迟的女儿，我叫云琴。”她拿起薛嘉行的手写在他的掌中。“云上之云，七弦之琴。”写完她看着薛嘉行一笑，又道：“我还有一个小字，叫希音。”薛嘉行道：“是大音希声的希音？”

江云琴点头，本想说一说自己小字的由来，就见小桃捧了一套干净衣裳从房里出来，小大人似的道：“姑娘再在这里待下去可就不方便啦。你住哪间房，我领你去换衣服。不远的话肯定碰不到什么人的。”江云琴只好摇了摇薛嘉行的手，快乐地向他告别。

即便五年后的今天，坐在琴书小筑里的江云琴想起这回事来，仍然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抱着脑袋悲愤地喊道：“当时我一定是把脑壳摔傻了。薛叔清！是薛叔清啊！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这个名字了。”

薛嘉行把扇子在手里转来转去地把玩着，佯装无奈地道：“哎，算了。你损失那么大，被你叫一两声姓名又不打紧。你也用不着担心，无论是我的名还是字，会提起的人本来就不多。”

他的语气是很轻松的。江云琴听了却觉得有些重重的坠在心里。五年前继任典礼上的事情历历在目，当然她想忘记也很难。

薛家老宅的正厅和前院里张灯结彩，男女贵宾分座两边，济济一堂。江秋迟父女是以郡主的名义前来观礼的，所以也被安排在前厅，江秋迟远远看见女儿换了一身衣裳，只道她向来顽皮，偷偷溜回客栈换了衣服也说不准，并没有太过在意。

薛笃行和薛慎行相让一回，最终还是坐在了主位上。江云琴见薛季修和他大哥之间的座位空了一张，还觉得很奇怪，直到看见一个小厮把头戴玉冠身穿礼服的薛嘉行从内堂搀出来，脑子里才轰然一声炸开。

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我是不是把自己的姓名小字告诉了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男子？我是不是还托小桃转交了一支羊脂白玉燕尾簪作为衣服的谢礼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我这支双叉燕尾玉簪现在是不是就横绾在这个男子戴着的镂空白玉冠上？啊！！！！

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来说，人生中很难再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了。而这个灾祸的源头居然还遥遥对她微笑了一下，她只觉得头皮一片发麻，挤不出任何表情回应他。

但她的视觉和听觉似乎都变得更加灵敏了，她像个木雕似的坐着，感觉自己成了佛龛上的神像，不用主动接收，许多讯息就毫无遮拦地闯进了她空茫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