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醉翁之意,居心不安(2/2)
先前主上强行收势,体内的毒性尚未有逼尽,又是马不停蹄赶往天机楼。
此一番,任是铁打的人,怎么能吃得消?
终于,男子缓缓闭上眸,“即日概不见客,本座案上留有书函,呈交圣上便可。”
“喏。”
……
困意袭来,可南柒泽并不以为安稳。脑海中零星碎片解离又拼凑,沉沉浮浮。
猎场外围一张张似虚似假的面孔,微颤的弦以及搭在弦上的箭羽,再是面容麻木狰狞的东瀛忍者,断崖下孱弱苍白犹如霜雪的容颜,最终定格在天机阁之下的火光,第八重阁的镜中,那半张令人望而生寒的银质面具……
梦中有梦,虚实难辨。
外头有人叩门,指骨在硬邦的木头上敲,沉闷的响。
她微蜷了蜷手指,恢复了半刻的清醒。
东瀛忍者肺腑间净是毒气,拂宁舍身为她挡过大半,但却不是尽数。
只因她的体质特殊,通常在月盈之日内息更加浑厚——这亦是为何中了瘴毒却能压制而未有当场发作的缘故。
但隔夜必然恢复如初,再抵不住毒性扩散。
外头依旧有人在叩门。
南柒泽发不出声,睁不开眼,勉强将身子往外挪了寸许距离。
随后只听哐当一声,似有东西碎了。
她迷迷糊糊想,柳娉君喂她喝药后,随手把陶碗搁在榻边的小几上,估摸方才不经意将它扫落了。
叩门的声音顿时止了,外头的人霍然将两扇门推开。
南柒泽尝试动了动唇型,却没能如愿听见自己的声音。推开门的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不发一语,至少她没再听见任何动静。
大抵后来又睡下了罢。
她皱着眉头想。
待再次醒来的时候,榻边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了。
“喝完了,人就可以走了。”柳娉君坐在一旁翻医书,“你家太傅上围猎场传信了去,估算下时辰,你亲爹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晓得了。”南柒泽起身,端来一饮而尽,搁下碗时,眉头揪成一团儿,“可有山楂果儿?”
柳娉君抬头,“你说是蜜饯罢,我去寻。”
“算了,不必了。”南柒泽掀开锦被,作势要起身。
柳娉君走到近前扶她,“外头有马车,我让人送你回去。”
南柒泽颔首答应。
*
且说另外一头。
待顾裴卿快马赶到猎围,东侧的天边刚翻上鱼肚白。
政和帝得知太子性命无虞后,神色微缓,方下旨打道归城。
众臣仿佛得了赦令一般,亦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回府的一路,仍是止不住战战兢兢。
当年瑄凰娘娘的亦是于猎场遇刺,如今竟有人寻思以其道还于太子,莫不是嫌着命数太长?
连着数日,稀珍药材似流水般纳入东宫。
一碗氤氲着热气的苦药端到面前,南柒泽下意识蹙眉,唤来暗处的雷门。
“那日没能随身跟着本宫,不知是上了何处呢?雷门主。”她拈着一枚蜜饯果儿,似笑非笑睨着他。
这几日只能在宫中养伤,竟是无事可做,但总该将疑虑隐患给除了。
雷门木着脸,“丞相武艺超绝,若是离得近了,难保不令他察觉。”
“察觉什么?是察觉了本宫身侧卧虎藏龙,还是察觉了本宫身后还有暗宫?”
不等他答话,南柒泽笑了笑又道,“前者完全不是理由么,以本宫对他的了解,纵使他发现了你,也生不出半分心思理会。后者倒是可靠些,但是莫要忘了你是因为何事才被调遣到本宫身边来。本宫与暗宫是何等关系,拂宁早已心中有数,还用得着藏着掖着?”
雷门听言敛目,沉默不答。
南柒泽抿了一口凉了的苦药,两道黛眉微拢,微叹,“若非本宫的心疾又加重了,品着什么都能变了味。”
这句话一语双关,令得雷门身躯蓦然一震。
此心疾自然非彼心疾,言外指的恰是疑心病——殿下,疑他。
“罢了,都过了好几天了,还没盘算仔细如何敷衍本宫,委实极是失败。”南柒泽摇头,颇是遗憾地道,“但凡养在本宫身侧的,性子须要玲珑七窍,改日与师傅商量则个,再换个人罢。”
“是属下失职。”雷门默了一阵子,才道,“丞相亦带了名暗卫,属下与他切磋数回合后,殿下已经入阵了。”
切磋?
南柒泽微诧,眉梢扬起,“拂宁的暗卫如何会招惹上你?”
雷门摆着一张面瘫脸,内心却生了波澜。
既然殿下已经对主上的身份起了疑心,他费尽口舌解释再多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直接摆出几分真话,指不定殿下还能信上几分。
而为今之计……
“丞相的暗卫忒是好事,因自家主子不沾女色缘故,忧思过度成疾。后来瞧见您与他的主子相谈甚欢,竟然心生歹念想凑对成双,甚至上前要求属下回避一二莫要煞了风景……”
“……。”
凑、凑对成双?!
南柒泽正含着药汁,“噗”的一声,喷出了半口。
“……属下自然不允,当下顾不得其他大打出手。”难得雷门语气凛然,末了不忘提醒,“这等思绪扭曲的人最危险,殿下万万不得与之接近。”
经他琢磨了数久,仍是参悟不透主上以明暗双重身份接近殿下个中缘由。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如斯煞费苦心,此举摆明是醉翁之意,居心不安。
呸!
主上行事,必有其道理,怎会居心不安?更何况,这岂是容得旁人非议?
所以,为今之计——
风老大,只能借你的名节一用了!
此时遥在相府,因上头主子伤病不得不日夜埋头处理内外诸事思绪扭曲的首席门主兼管家,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南柒泽举着瓷碗的动作略是僵硬,白皙的手背上隐约青筋凸起。
量这桩黑木头也整不出这等幺蛾子来骗她,言外十有**重是真了。
“本宫觉得是你想多了。”南柒泽将余下药汁一饮而尽,淡淡道,“任一个思绪扭曲的人接近你,谁能保证不是心生歹念相中了你?”
雷门:“……。”
他不敢反驳,自己被如何诋毁还是小事,只要殿下信了便可。
“整整三日了,可传出什么有用的?”
“仵作已经查过,尸首模样无二,牙缝中藏毒,皆是普通的杀手。”
南柒泽听言便笑了,“哪家的杀手野心这般大,敢接任刺杀皇嗣这样的差事?”
“不尽是如此。”雷门摇头,“近来江湖动荡不安,圣上因此事震怒,各大杀手门为免去无妄之灾,纷纷澄明未曾接手这样的任务。”
政和年间,江湖的杀手组织与朝堂并无过多矛盾,只因南氏的“刺月门”摆在明面上,其能统管江湖的半分天下。
“可本宫听说江湖还有一门派唤作‘青影门’,执掌另外的半分天下。”南柒泽蹙眉又问。
“殿下多虑。”雷门道,“况且听风部暗中查过,近来青影门无甚动静。”
南柒泽眸露深色,“即是说,刺杀本宫的人,不是正儿八经的杀手。”
“此事定论有待争议。”雷门又道,“荆南有一位断案如神的提刑官,圣上传去修书,这几日该到京中了。”
南柒泽颔首,又问,“还有阵法里头的两具尸体,可查出了什么?”
那日顾裴卿上柳城寻来铁老,虽然中途将老人家抛下了有失礼数,但好在没白请,正巧破了猎场的阵法。
雷门神色凝重,“东瀛忍者的尸藏剧毒,三丈内无人敢近,亦无法验尸,只能将其封锁。”
这毒未免忒般厉害,三日了还不曾消散。
南柒泽心中暗忖,神色凝重,“拂宁那头怎么说?”
“丞相中毒养伤,诸事一概不理。”
“本宫晓得了。”南柒泽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又唤来黄皮。
“上库房挑两根古参,往丞相府送去。”
“喏。”
黄皮应了一声,方要领命而去,又让人叫住。
太子殿下坐在席上,皱眉沉吟良久后,才犹犹豫豫问道,“府中可有大补之物?”
黄皮一愣,面露难色,“这……”
“是了,本宫记起来了。”南柒泽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当年皇祖母不仅赐了本宫美人,顺便还赐下了鹿鞭鹿茸鹿角。”
黄皮顿时脸皮子一绷,还是忍不住问,“殿下问起这个作何?”
南柒泽不答,自顾自道,“说起来本宫的性命,还是他救下的。”
黄皮转了转眼珠子,“殿下说的人,可是拂相?”
南柒泽蓦然坐直了身子,仍是自说自话,“库房里凡是能跟鹿沾上皮毛关系的药材,统统往丞相府送去!”
“这……这不大好罢,未免忒多了。”
何止是太后送的,往时圣上也送过,逢了年关朝中大人也送过,要是堆积起来,都能成山了!
“一车厢装不下便换两车厢,一匹马扯不动便两匹马!本宫就要大张旗鼓!”
黄皮只得闷声道是,纵使心头万感不解,却没敢多问。
这主儿摆明儿不对劲。
库房中屯的补物要是真送成了,大抵市井某些风言风语又该冒出来了。
莫不是……两人又闹腾了?
所以殿下想以这种法子来折辱拂相?
------题外话------
审核已超时,开始哭。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