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亲密（2/2）

“丽芳比我早两个月来到这个城市里。在我未遇到陈老板之前她也会到我家里来看我，只是离得很远，没有她来店里看我来得那么勤罢了。我觉得她和兰兰的性格很相似，也是个尖嘴刻薄，爱说爱笑的姑娘。她每回来店里，只要陈老板在，他们就要耍笑好长时间，有时也会耽误不少正经事，总把我气得要命。

“陈老板对丽芳真好，他待她确实如亲兄妹。她也总是大哥前大哥后地叫他，叫得真甜。我不好意思这么叫。

“记得我刚来的第二个星期六下午，丽芳来看我。当时我身上穿了件非常时髦的新式衬衫。她见了馋得要命，对我说：‘姐姐，你这件衬衫好漂亮，我也穿件试试看。’说完她没经我允许，也在货柜里擅自挑了件和我穿的那件衬衫差不多的衬衫立即跑到房里去，把这件衬衫换到身上走出来问我：‘姐姐，好看么？’

“‘啊，你比我穿得更好看。’当时她比我白胖好多，她个子一米六八，比我高一点点，所以她穿得确实比我漂亮，我情不自禁地说。

“‘那这件衬衫就送给我好么？好姐姐。’她红着脸央求我，我真没想到她竟会向我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那不行，这是店里的东西，又不是我自己的。我没有权送给你。求你莫穿走。我刚来，又不知陈老板的脾气，要是被他知道了，说不定他会生气，就怕他会说我们太贪心。这样会使他瞧不起我，叫我难做人。你还是脱下来吧。我的好妹妹。’我严肃地劝她说。

她听了很不高兴，犹豫了片刻后，她可能想通了，刚想回房里去换下来。

“‘丽芳，不要换了，你喜欢的话就穿去吧。’陈老板从隔壁《仁和》酒家跑过来说。

“‘大哥真好，谢谢你。’丽芳真高兴，她向我做了个鬼脸，又跟他耍笑去了。

“此后店里每到一批好服装，总免不了要送件给丽芳。我晓得他送给丽芳的衣服就不少于八、九套，他还特意从上海带了件铁锈红全毛制服呢长大衣送给她，价值不低于三百元。穿在她身上光彩夺目，既漂亮又阔气，我都好羡慕她。当我们卖布后，陈老板给我做衣服当样品时几乎也总不会忘记她，一做就是两件。

“前几天放寒假了，丽芳本打算不回家过年的，是母亲多次写信逼她回去的，回家前她将一只大红箱子和一个新大提包寄在我们店里。我好奇打开她的箱子看，啊！原来是一箱子压得紧紧的衣服，提包里也一样，全是颜色鲜艳的高级服装，厚、薄四季都有，最少有十来套。一色新的，没一件旧衣服，她身上穿的，里里外外也全是新的，没一根旧纱。那天我和陈老板送她上汽车时，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崭新的宝兰色全毛华达呢西式外套，起码值得二百多元。临开车时我还亲眼看见他塞了两张刚出的百元大钞给她，说是当送给她娘买吃的。

“说到钱，又使我想起来店工作的第四个星期六傍晚，快到关门的时候，我清点钱时发现整整少了五十元钱，可把我吓坏了，这是我来店里工作后第一次少了钱，我怀疑是我自己收错了钱，心想：‘要不要告诉陈老板呢？如果告诉他，我刚来不久，他会不会怀疑我打了埋伏呢？不告诉他就得自己赔。唉，想来想去还是莫告诉他，自己忍痛赔了算，往后加倍小心点’当时我身上正好带有邻居一个姑娘托我带衣服的五十元钱拿出来贴上。当我把钱交给陈老板之后，他笑着说：‘哈哈，秀芳，你当真是个聚宝盆啦，钱到你手里真会生崽啦。’

“‘陈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羞红了脸，以为他看见我收错了钱，心里怕他指责我。

“‘真有意思。老实跟你说吧：丽芳到过这里，当时你没在，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种愁眉苦脸的样子。她问我，你到那里去了。我回答她说不晓得。我看她那样子估计她有什么为难的事，于是问她：你有什么事吗？你姐姐不在，尽管对我说吗，也许我能帮助你解决。她轻轻地对我说：唉，真丢人，真有点不好意思跟你说。我娘这个月寄给我的钱不慎被小偷偷去了，现在实在没钱买饭菜票，想找姐姐借点钱。我忙说：这点小事还一定要找姐姐吗？于是我就从抽屉里拿了五十元钱给她。她接了钱说了声谢谢就急忙赶回学校去了。我本想留她玩玩，她说今天是星期六，必须赶回学校去买饭菜票，要不明天星期天就买不到饭菜票了，明天再来玩。这是我亲手拿的钱给她，而你点钱给我却分文不少，这不是怪事吗？’

“‘哦，原来如此，我以为是我自己收错了钱，收错了钱当然是自己的错，只好自己赔。真没想到是她来向你要钱。算了吧，这钱就算是我借给她的，真不好意思再花你的钱。’

“‘你不要再说不好意思吗，我真不愿听你说这句话，不是你来帮忙，我能赚到这么多钱吗？以前我一人开店一个月顶多赚到三百元钱，还累得我够呛。这个月我们最少赚到三千多块钱，我不但一点都不累，而且很得时间玩。告诉你，我们已经超过了志民一家四个人的收入。我本当感谢你，你怎么还反说不好意思呢？再说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能拿她当别人。让她拿几十元钱花花有什么不好意思吗？’他一边说，一边数了五十元钱还给我，又说：‘往后就是收错了钱也不能叫你掏要包，只要告诉我就行了。你是看牛伢崽，丢了牛也不能要你赔。不过往后尽量小心，不收错钱更好。’这席肺腑之言感动得我热泪夺眶而出。使我完全了解他不是那种市利鬼，小气人。他把妹妹和我都当成他的亲妹妹，说得我心里暖烘烘的。从此他更信任我，而我对他再也不止是敬意，他魁梧的形象悄悄地占据了我的心，我偷偷地爱上他了。

“几个星期后，也是星期六傍晚，我又发现少了六十元钱，我估计可能又是他送给丽芳了。一问，果然不错，他又说：‘丽芳太可怜了，她娘每月就寄给她二十元钱，加上学校里的十八元钱生活费，总共才有三十八元钱。学校里伙食很贵，一日三餐，她每餐只能吃一个素菜，很少吃荤，每月也要三、四十元。还要买点笔墨纸张、生活用品，她的钱根本就不够用。我听她诉说后身子忍不住颤抖。秀芳啊，我们能看着她吃苦不管吗？于是我劝她中午、晚上一定要吃一荤一素两个菜，她说那每月最少要六十元，她最少缺二、三十元。我跟她说，你缺的钱我给你补足。我决定每月补助她三十元钱，你有意见么？’

“‘哎呀呀，你真宠她，怪不得她会说你好。我劝你不要把太多钱给她花，一个姑娘大手大脚用惯了钱不是好事。不过话要说回来，娘给她的钱确实太少。你的决定我也没什么说的，只是劝你不要给得太多，让她生活得稍微轻松点就行了。’

“‘你想得太可怕了。其实我看透了，人活在世上，有福享时你就尽量享，有祸来你想躲也躲不了，根本与习惯好坏无关，你莫把事情想得那么可怕。’从此他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就像供养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供养着她。唉，他真是她前世修到的好哥哥。……

“（从第六节《单思》至第十四节《心醉》全都是秀芳接下来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