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蓬莱，无忆（2/2）

几曲下来，夜儿脸上流露出悲怆的神情：“为什么，夜儿的弹的，没有娘弹得好？”

“琴音要有情才能动人心弦。夜儿还小，不懂这些，所以琴音虽准，却失了魂魄。只要将曲子和指法练对，以后见多识广，琴弹得一定比娘还要好。”

“真的？”听娘亲预言自己日后能青出于蓝，夜儿转忧为喜，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对什么情呀，魂魄呀，都不太明白。不过，既然是娘亲说的话，就一定没错了。

“娘，那些叔叔天天围着我，逼我学这学那的，夜儿好闷呀。尤其是梼杌叔叔，天天逼着夜儿练字。还搬了好大一口缸来让夜儿洗笔。说什么，只要我将那口缸里的水洗成了墨汁，以后就再也不必练字了。夜儿好不容易，将那缸水洗黑了，他又说夜儿的字少了什么骨头，换了一缸清水进去。他这样换啊换的，夜儿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再练字了？”

幻儿猜想，梼杌一定是说夜儿的字少了风骨。不过，夜儿年岁还小，腕力不够，写出的字自然是洒脱有余，沉稳不足了。也怪不得夜儿。

打开了话匣子，夜儿的苦水立刻滔滔不绝地倒了出来：“混沌姨，天天让夜儿练匕首，练得手都软了，哪还有力气写字啊。夜儿就说想休息休息。结果，云逸叔叔又来说，脑袋和身体要连接在一起什么的，不能练武，可以念书，拉了我去背经书。娘，夜儿好可怜。夜儿好羡慕莲儿。”

“莲儿是女孩子，学学女红也就够了。你是男孩子，自然要多担当一些。”开始时，听儿子说着，幻儿还十分心疼。听到最后一句，却横下了心。

莲儿是判天和采儿的女儿，比夜儿小几岁。从前，采儿住在左近时，莲儿经常跟夜儿一起玩耍。夜儿的几位师父陆续前来报到之后，采儿就带着莲儿搬去跟夫君同住，很少再回来探看。虽然没有言明，幻儿也知道，是夜儿的那几位师父怕莲儿影响夜儿的学业，将她们母女劝走了。

幻儿本可以劝采儿母女留下，但她没有这么做。夜儿自出生，就没有爹爹，跟着自己长大，若再天天跟莲儿在一起，日日泡在脂粉堆里，怕是没了做男孩子的自觉。幻儿最怕儿子染了女气，所以听夜儿拿自己跟莲儿比，心里再心痛，也要板起脸。

发现自己不小心碰了娘亲的逆鳞，夜儿立刻惨兮兮地爬到了幻儿怀里，又揉又蹭：“夜儿知道！夜儿一定好好跟几位师父学本事，以后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守着娘亲。让娘亲不再被那些难看的大叔***扰。”

“噗……”幻儿拍了拍儿子的背，“好了。是不是想莲儿了？娘带你去看莲儿，如何？”

“好呀好呀！”欢喜地叫出口，夜儿又嘟起嘴，“可是，梼杌叔叔要我这两天背阵图的……”

“没关系，过会儿娘跟他打个招呼便是了。”

夜儿如获大赦，紧紧搂住娘亲的脖子，欢呼雀跃：“娘最好了！”

“那还不赶快去梳洗，换衣服？”

“好！”

夜儿喜欢穿暗紫色的衣服。这个颜色不仅极衬他的眸子，也更显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于是，幻儿在夜儿的某几位师父的强烈建议下，给儿子做了一打暗紫衫，还全都绣上了金色龙纹。

初时，还好。但不久就发现了问题：颜色一样的衣裳叠好放成一打之后，便分不出哪件是哪件了。而且，日日穿一样的衣服，人家还以为她这个做娘的只给儿子做了一套衣裳。迫不得已，幻儿又给夜儿做了其它颜色和花纹的衣裳。

龙纹是权势的象徵。可以在衣服上绣龙纹的，只有帝王及其子嗣。幻儿见过的，敢在衣服上绣龙纹的，只有采儿的夫君——判天。

幻儿听采儿说，判天是前神帝伏羲的义子，当今神帝少典的义弟。所以，才敢在衣服上绣龙纹。

不过，一次中秋赏月，采儿酒后失言说，判天其实是伏羲与女娲大神之外的女子所出。那女子属于妖族，身份卑贱，不能做伏羲的妾室。伏羲也一直不承认判天是他的儿子。后来，那女子不堪屈辱，自尽而亡。伏羲怕妖族闹到天庭，才不得不收了判天做义子，将他带到神界抚养，算给妖族一个交代。

判天性情温和，待夜儿也很好。比起那一堆师父来，夜儿喜欢判天胜过他们千倍万倍。总是赖在判天身边，一副巴不得将判天抢过来做自己爹爹的模样。只是，判天十分忙碌。三年五载也不一定有时间来看夜儿一眼。

幻儿实在不明白，判天为何会那样忙，居然连看望妻子和女儿的时间都没有。这蓬莱仙界中的仙人们，大多闲得很。无聊的时候，就东摇西逛地这里下棋，那里品茶。怎么只有判天例外呢？更奇怪的是，自己的夫君整年整年地在外面不知道忙些什么，采儿竟然一点儿也不担心，更不怕判天在外面养别的女子。

“娘……娘！”夜儿换好衣服出来给娘亲看，娘亲却端着杯茶叶发呆。夜儿不得已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叫回了幻儿的魂儿，“娘，你看，好看吗？”

夜儿外表只有三四岁模样，其实已经活了三百年。穿衣服这种事情，早就学得妥妥当当。此时，穿了最喜欢的暗紫色龙纹袍子，心中十分得意。拔着胸膛，负手站在幻儿面前，还真有些玉树临风的样子。

“嗯，不错。”幻儿点头，欣赏着儿子的英姿，表示欣慰。

夜儿对娘亲的打扮却十分不满意：“娘怎么没有换衣服？娘怎么不穿那件暗紫色，绣着曼陀罗华的裙子？娘是不是不愿意穿跟夜儿同样颜色的衣服？呜……”说着，沮丧地垂下头，一副要黯然落泪的模样。

幻儿招架不住儿子的装可怜攻势，只得进屋翻出夜儿指定的那件裙子，换上。一边整理衣带，一边寻思。不知道自己失忆前，跟夫君在一起时，是否也是这般屡战屡败，被支唤得团团转。

见娘亲穿了自己说的衣服从屋中走出来，夜儿立即“破涕为笑”，连跑带颠地扑入幻儿怀里。幻儿顺势抱起夜儿，出门驾云飞出。

将夜儿放在祥云之上，幻儿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地地图抖了抖，展平，仔细观看。

夜儿坐在祥云上，抬着头，眨巴着眼看着幻儿，一脸担忧地道：“娘是不是没去过莲儿家啊？那夜儿帮娘记记道路吧？免得一会儿迷路了，回不了家。”

幻儿安慰道：“不必担心，娘不是采姨，不会轻易迷路的。”

夜儿点了点头，道：“可是，娘，那张地图好像……是采姨画的。”

幻儿从方才就拿着那张鬼画符一样的地图发愣，这时听到儿子的话不禁僵了僵，索性将那张“地图”团了团，丢下晕云去。然后，左顾右盼地张望了一下，看到一位带着念珠，拿着蒲扇的老翁路过，忙驾云赶了上去：“这位老丈，请问，你是否知道帝星魔殿怎么走？”

“啊？”老翁一个踉跄，差点从祥云上摔下去，上下打量了幻儿和她身边的小娃娃两眼，“你去那里做什么？那地方可不是你这样的姑娘和小娃儿能去的。唉，这么年轻就修成仙，可不容易啊！别去白白送了性命。”

幻儿不以为然的笑道：“老丈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去访友。”

老翁要了摇头，往天上一指：“看到那条天河没有？到了天河西岸，再向西走一阵，就快到了。”

是了，判天大哥是伏羲的义子，应该住在九重宫阙。幻儿朝老瓮施了一礼：“多谢老丈指路。”带着夜儿，朝上空的天河径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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