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晚游朝天（2/2）

“娘娘，这套头面是我家长兄今春在与瓊利人的战役中，生擒了他们的王，将他们的部落向西驱赶了三个图库查尔汗草原那么大的地方时，我们的士兵掀了他们贵族王戚的帐篷，在王后的帐篷中找到了这套仿造我朝首饰造型的头面，华贵无比，将士们见这祖母绿幽幽华美，只道只有当今国母才能配得上这珍贵的宝石，便一致要求将这头面献与娘娘。正巧，父兄告知妾这一消息时，正是娘娘您生辰前不久，于是臣妾冒昧，便将这头面当做生辰贺礼恭贺娘娘千秋。”

袁晚游又上前一步，将那绿宝石头面拿得离大殿正中上空反射烛火的水晶镜面更近一些。

她右手握拳，抬手屈肘，拳眼朝内，捶肩三次，做了一个大历朝的将士与勇士们在面对自己最尊敬的人、或表达自己的无畏和喜悦之情时会做的动作。“娘娘，这份头面不仅仅是价值连城的宝石，更是大历将士对陛下与娘娘的拳拳心意，是袁家军的将士们用自己的勇气与果敢拼出来的沙场荣耀，现在，袁家军第八代嫡系长女袁晚游代表袁家军上下将士十万人，献出这一份生辰之礼，愿皇后娘娘千岁无忧，愿陛下一统山河，愿大历万福绵延，江山永固！”

“好！”

宋弥尔还沉浸在惊讶中没有说话，沈湛已经带头站了起来，“说得好！朕代表皇后感谢你们！传朕口谕，这一次图库草原大捷的一切物资全归袁家军上下所有将军所有，另发粮饷十万石，新制盔甲十万，让你的父兄亲自派人来运！愿咱们袁家军所有将士所向披靡，无所不胜！”

沈湛端起了小几前的酒杯，朝着空中一敬之后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宋弥尔也站了起身，同样端起了酒杯，在沈湛第二杯酒的时候，也向空中一敬，与沈湛一齐喝下，又再第三杯，这时候，在场所有妃嫔们，都或眼红或嫉恨或欣喜或欣慰地看着沈湛与宋弥尔像一对真正地、生活了几十年恩爱如一的夫妻一样，各自亲自斟了第三杯酒，相视一笑，放低了声线朝着殿中间的袁晚游一举杯，齐声柔柔地说了句“多谢”，然后又再一起笑着，将酒一口饮尽。

这一句“多谢”，宋弥尔谢的是袁晚游的一番心意。早在宋弥尔与袁晚游生辰前相聚时，袁晚游便早就为她送上了一份她自己准备的生辰贺礼——利用袁家的人脉，特意从大历各地搜罗来的小吃零食，用保暖或保冷的橱柜或者冰匣装了，骑了快马从大历各地赶赴京城，偏远地方的骑手，路上几乎不曾歇息，最慢不过三五日，刚摘下的杨梅还带着露水，转眼便到了宋弥尔的案头。这一份礼物，看着不起眼，可零零碎碎全是宋弥尔偏爱的口味，因为宋弥尔爱吃辣，还特意在西南蜀地和黔贵一带多停留了些时日，有一位骑手甚至还带了好几袋不同品种的新鲜辣椒、干辣椒、辣椒粉和辣椒油，甚至辣椒种子来。总共有三百多份食物，涵盖了大历的每一个州县每一个角落，上到当地最有名的酒楼的一道招牌菜、最有身份人家的一道寒天暑日都摆在桌上的心头爱，下到犄角旮旯里的一小盘只有在当地生活了几十年才知道的最隐秘的传统特色小吃，每一种每一样，都是袁晚游先头根据搜罗来的对每一样吃食详细描述的资料以及袁晚游的娘与嫂嫂在京城里四处逮着去过该地的人私底下细细打听综合才筛选出来的，满满的好几个大箱子装了，通过太后的旨意，给了宋弥尔一个惊喜。

袁晚游给这份礼的时候，太后也特意过来看热闹，打趣说自己有了危机感，若不对弥尔再好点，恐怕弥尔就要被袁淑妃抢了去了。说回来，太后也是个妙人，整个过程中只字不提自己的儿子，也不知道太后后头有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你再不加把劲，你的媳妇就要被女人抢去了！

宋弥尔当场便感动得一塌糊涂，边哭边笑，最后与袁晚游通宵畅饮，醉倒在塌，直说若袁姐姐是个男子，便早早就嫁了。

袁晚游在一旁也笑得肆意，袁家到她这一辈，没有姐妹，只有兄弟，嫂嫂们也好，但都是嫂嫂们照顾自己，如今进了宫，好不容易认识个彼此意气相投、干净灵气的人，又比自己年纪小，还不赶紧当妹妹一般宠着还做什么？

今日袁晚游又送一礼，宋弥尔事先根本不知情，又想怪袁晚游之前瞒得好紧，半天不透露一点风声，又是感动之上再添感动，若说之前那一份礼物是心，那这一份礼物便是情。是袁家的情意，是袁家军的情意，不仅是对自己，他们更是对皇后，是大历将士对大历忠诚的耿耿情意！

所以这不仅有感动，还有感谢。要知道，不管那些将士的出发点是什么，但这一份在宋弥尔生辰礼上献上的礼物，指明给宋皇后的礼物，更是会让宋弥尔平添几分助力，这份胜利换来的礼物，不仅是大历山河永固的象征，由一直站在宋弥尔左右的袁淑妃代表她家的袁家军献出的礼物，也让宋弥尔的皇后之位更加巩固，以后无论谁想要直接夺这皇后之位，都要掂量掂量能不能直接对抗上被袁家军献上的忠心。

而沈湛也是感动，自来皇后与皇帝便是一体，不是别的原因，而是趁着皇后生辰的时候献忠，就跟像他献忠一样。虽说他早已得知图库查尔汗草原大捷，但打仗胜利和打仗的将士们巴巴得跑来献忠是两码事。袁家忠诚他一直都是知道，否则也不会给袁晚游一个淑妃的位置，袁家在外头领十万大军打仗，将自己唯一的嫡女留在宫中，这是袁家的保证，而淑妃的位置与对她的放任和信赖，这是沈湛的承诺。

自沈湛登基的时候，袁家便第一时间表达了忠心，而这次借着重大战役的胜利再一次献忠，对宋弥尔而言能让她皇后之位巩固，对自己而言，也是对自己登基以来最有效的武力显示。不管袁晚游的初衷只是否为了宋弥尔，自己只是连带，但自己受惠是一定的，沈湛当然龙心大悦。况且，这些将士们献的对象是他的皇后，更是对皇室，对自己的效忠，他当然趁机进一步拉拢军心。

而袁晚游也是激动且兴奋的。

图库草原上自家将士们收缴的一切物品都归将士自己所有，不用上交！这是大历皇帝给袁家军莫大的荣耀与信任了！

大历开国以来，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将士在外打仗，允许抢夺敌人贵族王室等物品，尤其是对方王室，要让他们在物资上再无还手之力，不允许抢夺平民百姓的物资，不允许奸、淫掳掠，不允许杀害平民百姓中的老幼妇孺，贵族王室中人，允许杀害不允许侮辱，另外，在王庭与贵族家中收缴的一切物资，一切必须上缴登记，一半收归国库，一半按军功发放回各人头上。

这一项规定，一向都被执行得很好。大历士兵受教育的程度都比较高，再差的人也曾上过私塾，大部分固定而非紧急情况临时调集士兵的军队中，也有军师和幕僚定期为士兵们授课，不求他们能出口成章，但是打仗的时候总要清楚将军在布置什么地形攻势、地图上写的什么、什么地方的地理环境如何。而正因为能识字会看书，在他们大部分人的心中，正义与良知根深蒂固，自己也都是有老有小有妻有子的人，基本上不会侵占欺负平民百姓，而面对那些企图侵占、攻击自己家园与家人的王庭贵族，却是不会客气。

而除了上缴国库的，大家收缴的物资按军需发放，有的军队管理不严，很容易造成上头的什么事也没做却冒军功领大头，下头的小兵拼了老命却只换来一碗粥的情况。袁家军治军严整，虽然不曾出现冒领军功的情况，但一个皇帝能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不提军功，只按战利所有承认分配，袁家军上下所有将士，都会对当今的圣上感激不尽的，这也是变相的对他们真正军功的承认与奖励！

而有这样门门清的皇帝，袁晚游觉得甚至可以管窥全豹，袁家也能放下一些心中的担忧，更卖力地为国、为家、为皇帝浴血沙场、至死方休！

更何况，这一次所有物资不仅不收回国库，还要再发粮饷十万石，新制轻盔甲十万，还不经地方官员与运粮官的手，而是自己的父兄亲自派人运送，这样十万的粮食与军需，便能一毫不漏地送到袁家军的手中！

袁晚游神情激动地向后退了一步，双膝一弯，按照礼节，行了一个进宫以来最标准的大礼：“妾身替袁家军十万将士谢陛下赐！吾皇千秋万福！江山永固！”

沈湛再次哈哈大笑，与宋弥尔一起亲自走下台阶，扶了袁晚游起身。

“谢谢你，袁姐姐。”

宋弥尔眼睛红红，看着就要哭出来，在袁晚游耳边小声说道。

“我们两个还客气什么！傻！”

袁晚游眼睛也红红，很是激动，激动得若不是在大殿上，就要弹宋弥尔一个头蹦子了。不过还是没忍住，当着沈湛面前说了个“傻”字都没有意识到。

宋弥尔也笑着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沈湛望着眼前这两个举止亲昵的女人，觉得自己好像十分多余。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却又不知怪在哪里。

沈湛摸不着头脑，干脆抛在脑后，拍了拍袁晚游的肩之后便携着宋弥尔再次上台阶落了座。

袁晚游灿然一笑，再一拱手，兴奋抖擞地也回了座。

下头的这些妃嫔们，大部分的脸色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袁淑妃站皇后也就罢了，如今这一献，连袁家和袁家军也掺合进来了，怎么就觉得，这小皇后的命这么好？

自古哪个地方不是婆婆刁难儿媳妇的，入了宫那太后与皇后不对路才是寻常，可换了这小皇后，太后对她就跟亲妈似的。

皇后嘛，跟妃嫔们肯定也就不是一路，这宫里边讨厌这宋小皇后的人多着呢。可偏偏就有个淑妃，对皇后的好那可是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一个世家一个武将，也不是一路的呀。可这淑妃好像进宫不是要跟皇后争宠，而是来疼皇后的一样。

再说陛下，一般来讲，太后喜欢的儿媳妇，皇帝便不会喜欢，皇帝喜欢的，定然是太后厌恶至极的狐媚子，可偏偏这小皇后吧，太后喜欢，陛下呢？先头说是陛下厌了皇后，可今日看来，陛下与皇后默契十足，就像是多年恩爱的老夫老妻，多少人羡慕，哪里有什么厌恶！

而皇后自己呢，起初也曾犯过错让大家看了笑话，可当着当着，就越来越顺，宫人们也越来越忠心，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妃嫔也倒向了皇后——毕竟皇后娘娘大方又大度，跟着她真的有肉吃，如今要敢在皇后娘娘面前下绊子，可就不是像从前那般容易的事咯！

而现在，袁家军又献了礼，想要再扳倒皇后，聪明人可能都会踌躇一番了。

众妃心头的滋味当真是难以描述，明明是自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后，一个大部分妃嫔都没放在眼里的对手，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似乎也没经历什么，却迅速地成长，到了真正似乎要众人不敢再轻视的高度。这些成长，都在她说话处事的一点一滴中体现，在她愈发清艳的面庞中体现，在她愈发雍容的气度中体现，在聚拢在她身边的人、事、物上体现。如今这小皇后不过才刚满十六岁，比在座的一部分妃嫔进宫的岁数还要小，却不知以后，她将会成长到什么样令人仰望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