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2）

西市铜匠街，官家办的乐坊舞馆大多在此，从来是皇城勋贵找乐子的最好场所。</p>

铜匠街的哪几个乐坊最好？这句话问出来街口卖烤番薯的大爷也能给人说道说道。九韶阁的曲儿，添香楼的舞，凤凰馆的美人，再加上一个私人开设，可以狎妓的满春园。</p>

戌时，正是乐坊舞馆最热闹的时候，招牌前挂起一对绯红的仕女宫灯，映出招牌上清秀缱绻的萧体书法，清秀的小厮在门下站了两排，灯火通明的阁楼里传出隐约的乐声和女子娇笑声，是皇城男子最向往的温柔乡。</p>

李玉衡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锦袍，乌发用玉簪束起，抬首阔步地往满春园的四楼走去，一旁的穿红戴绿的老鸨怎么拦也拦不下来，急得脸上的胭脂都四散洇开。</p>

“哎公子，这柳姑娘刚表演结束没换衣服，说好了不见客，咱们怎么能巴巴地往她闺房去。这……”</p>

“啧，聒噪啊！果然不如官家设的地方！”</p>

李玉衡不耐烦地嗤了一句，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扔给身后的鸨娘，修长手指停在鸨娘额前一寸，拦了她走近的步子。</p>

“本公子不做什么，就看看那柳飞纨究竟漂亮到哪种地步，是否和听说的一样。”</p>

说完拉起一边静默不言的李玖，两人顺着旋梯拾级而上。</p>

“这，这是什么道理……”</p>

鸨娘还欲阻拦，但两位客人满身的贵气让她打消了念头，最后抱怨一句，挥挥袖子下楼。</p>

满春园虽不错，但比不得官家的乐坊奢华，楼里淫靡的气息几乎让李玖喘不过气来，入眼皆是水红浅碧的幔帐装饰，浓烈的熏香让李玖本就敏感的鼻子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p>

满春园五楼僻静，彻底隔绝了下面的声色，俗气的装饰也蓦然清雅起来，走廊摆放着匀净的钧窑白瓷瓶，插着几支瓣零落的杏。</p>

李玉衡挥着袖子，紧皱眉头似乎并不喜欢空气里淡淡的熏香。李玖看她一眼，沉了沉呼吸，伸手推开了紧闭的门。</p>

推开门后，入眼是一面半人高的水银镜，立在梳妆台那，九扇的镶金鸟屏风隔断了内室的景象，一道朦胧的身影在灯影下显出。</p>

“谁！”</p>

李玖本想回一句，却忽然沉默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落后她一步的李玉衡见状拉起她的衣袖，毫不客气地坐在外室的八仙桌上。</p>

“能来这里的，自然是客人。柳姑娘如此声色俱厉，却是失礼了吧？”</p>

里面的人全不会料到李玉衡如此说，匆匆忙忙地换上了罩袍，收拾好面上的神情便出了屏风。</p>

柳飞纨本以为来的是熟客，鸨娘才会不通传也不阻拦，可坐在八仙桌上的人却是面生得紧，在满春园不曾见过。</p>

虽然面生，但看着两人俊秀清贵，衣服的料子也是贡缎，一看便是勋贵之家出来的公子。柳飞纨心里一突，恭敬地行礼。</p>

“飞纨一时失态，两位公子谅解。实是没想到这时候会来人，客人们都在下面看表演。”</p>

李玖自然也在观察着那柳飞纨，一身红色锦袍，穿在她身上并不显俗气，反而勾勒出楚楚纤腰，瓜子脸上的杏眼楚楚动人，菱唇上有一颗黑色小痣，果然是一个有福气的美人。</p>

此时柳飞纨说得诚恳，心里还是压不住地愤怒。真不是她不解人意不会招待客人，而是她出来都是被鸨娘客人捧着的，从未有直接闯进来的先例。</p>

李玖收回打量她的视线，一手搁在八仙桌上，轻轻扣响红绸覆盖的桌面。</p>

“客人既来，柳姑娘不打算待客么？”</p>

柳飞纨错愕抬头，收起心里翻涌的情绪，拿起桌上的茶壶，一人倒了一杯。</p>

“飞纨这里寒碜，不好拿出手，若两位公子不嫌弃，便喝一盏冷茶将就将就，飞纨这就下去换茶。”</p>

她刚表演回来，把使女赶出去一个人换衣服，茶壶里的水早就冷透，倒出来没有丝毫的茶香颇为寒碜。</p>

李玖李玉衡都没有碰那茶水，沉默着打量屋内的装饰。李玖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露出三分笑来。</p>

“不劳烦姑娘了，我们兴起而来探芳至此。唐突了姑娘，不敢再辛苦姑娘招待！”</p>

说完从袖中摸出一个半旧的木牌平安符来，放在桌上。</p>

“这是我贴身之物，就此赠予姑娘，不枉我们一场一见如故！”</p>

李玉衡推开一旁要扶她上马的龟公，利落地翻身上马，对着一边沉默的李玖颇为看不惯。</p>

“若是看不惯何必给她好脸色，一个妓馆出来的，何时也配和皇族子弟叫板了！”</p>

李玖拉着缰绳，驭马转身，脑后束发的白色滚黑边绸带被夜风吹到脸侧，愈发衬得面色素白，灯光里恍若羊脂白玉。</p>

“走吧，回去！”</p>

李玖午间在水榭吹了风，本就有些不适，在满春园里被脂粉酒气一熏，更是难受。现在只觉得头重脚轻，只想赶快回去。</p>

李玉衡却误会她是因为柳飞纨，为了那慕辞上楼生气，又想起在满春园李玖送出去的平安符，更加生气。</p>

柳飞纨认不出那平安符的价值，她是能认出来的，东华寺弘度法师亲手刻的，上了三道清漆，每个到在佛堂供奉开光。李玉衡的添妆里便有一个，是信佛的太后特意去东华寺求来亲手交给她的。</p>

“那平安符珍贵，想那命薄的人也无福消受，你又何必忍着自己的脾气去讨她欢喜。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还不如我们领人打砸了那满春园……”</p>

“那平安符本就不是我的！”</p>

李玖被李玉衡喋喋不休地闹烦了，耐不住出声，回了她一句。而后又对着李玉衡无奈一笑，夜风吹着也觉得昏沉的头脑清醒起来，没刚出来那般难受。</p>

“我的东西，自然不会赶着送去乐坊。被旁人看到了，我还活不活了！那柳飞纨迎来送往，我送了自己的东西还怕被哪个有心人拿去，到时候可是皇城的笑话！”</p>

什么从小佩戴大的平安符，敬王妃根本不信这个，李玖李瑛辟邪的贴身物都是敬王妃定制的牵命锁，宫里旁人送的平安符向来是被扔在库房里，压根没戴过。</p>

再说柳飞纨，李玖看她第一眼便觉得这人不会是慕辞喜欢的。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柳飞纨是个美人，舞跳的也不错，但她看一眼便觉得这人不会讨慕辞喜欢。</p>

慕辞可能会喜欢清雅如莲的，可能会喜欢艳烈如火的，但柳飞纨那种中庸之人是绝对不会吸引来他。李玖就是这般确定。</p>

李玖本来还有些不安的心，在看到柳飞纨的第一眼就沉进肚里，彻底放下心来。</p>

“我看你面色发白，可是强撑？不过也是说对了一点，和那人计较太多真是不值当。”</p>

李玉衡伸手在李玖肩头拍了一下，洗去蔻丹的指尖素白纤细，莹白如玉十指修长。</p>

“没事，不过是满春园里太闷，出来就好多了。”</p>

李玖骑在马上，四下打量周围的摊贩。自从李玉衡远嫁她回府主持中馈，便深居简出起来，很少出门。如今再和李玉衡骑马游街，倒是找到了几分以前鲜衣怒马的感觉。</p>

宵禁取消后夜市越发地热闹，到了晚上也是车水马龙的景象。两人骑马走在街上，旁边都是行走的人流，委屈了两匹跑不开的骏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