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有在做梦（1/2）

“你来了，好久不见。”

无言了不知道有多久，最终还是许越城开了口。

只是他微微的笑着，神情并没有多少意外，像是招呼着前来探病的旧朋友。

他捧着那杯水，又喝了一小口。

许越城的嗓子依旧是那副好嗓子，像雨后的山谷，煮茶的紫砂壶。只是许久未开口，沙沙哑哑，经过大半杯水的润泽才好听了一些。

林谨默然，在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奇怪。

虽然这样的见面本就奇怪，但加上许越城视线一直毫无保留的停留在林谨脸上，就更加奇怪了。

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什么，心里已经不是惊涛骇浪，这样的局面超出了她的反应，于是一片平静。

“……你总看着我干什么，”大概是这个视线持续的也过于长久了，林谨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就是想多看你两眼。”许越城动了动，侧过身子来，面对着林谨躺着，“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欢看着你。”

林谨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算得上是久别重逢的情况下。

分别许久，时隔三年。

离别时的大红的新星已经沉淀成了久明而立的影帝，在瞬息万变的娱乐圈一周都是一个轮回，更新换代太快，三年足够各路妖魔鬼怪摆道过江，这三年在他身上究竟代表着什么，留下着什么，除了他自己谁都说不清。

而生死一线的许越城车祸醒来，不是别来无恙，也没有寒暄质问，只是一句，想多看你两眼。

淡然如林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了。

“我给你分个苹果吃吧。”顿了顿，她说。

许越城应了一声，也没再说话，就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林谨。

她的皮肤依旧好的跟个学生一样，细腻白皙，不施粉黛的脸庞明丽干净，一双眼睛漆黑水润，湿漉漉的像深林中从未见人的小动物，此时此刻拿过床头柜上的苹果就低着头安静的分着，没有人忍心去惊扰。

“好像我们大二去楟啼写生的时候啊，”许越城突然开口说到，“一睁眼你就在我旁边削水果，好像全世界只有你跟我两个人。”

他轻轻的笑了笑，“你只看着我，我也不用管任何事。那时候真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拦我们的样子。”

“后来才发现，仅仅只是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很渺小，没有人有空来关注你，谁都不会盯着你看，自然懒得阻拦你。”

林谨的刀顿了顿，轻轻的说，是啊。

面前的许越城此时此刻睁开了眼睛，不复死气沉沉，安详被打破，再也不是沉睡在时间里被冰封的雕塑作品。

俊朗的线条活动起来，卷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缓慢起起落落，脸上的细微的表情随着神情变化变动，病号服松动，领口落下，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

那个带着笑意的表情穿过层层叠叠的记忆，与很久之前她回忆里的容颜相交，重叠。

也是这样的一幅五官，轮廓还是这幅轮廓，只是深邃不比当下，线条还没如此锋利，整个人比之现在更温润一些。

那是十九岁的许越城。

那时的许越城还在读大二，还是表演系的翘楚学生。

他们学校自古有惯例，每年要抽几个专业的学生跟美术系写生一起出去，导演系就拍片子，服表系就走露天t台，摄影系拍照，音乐系创作主题曲目，以此类推。

那年刚好抽中许越城的表演系和林谨的舞美系。

但临行出发的前一天许越城就发起了高烧，上路时又不知是药物反应还是晕车，密封的大巴车一路走在颠簸的山路上，晕车恶心头痛一并袭来，整个人头痛欲裂天昏地转，烫的像个山芋，蜷缩在椅子上。

在休息站休息的时候他被祝融扶下了车，随后祝融去买水，他就靠在林谨身上，林谨给他敷着冰袋。

那时已经临近十一月，室外已经有了凉意，山里的温度更低。大家要么就在车上，要么也就是下车去趟洗手间买点零食，只有林谨陪着许越城在室外吹着风透气，呼吸新鲜空气。

那时是他自进大学以来病的最严重，也是最难受的一次。昏昏沉沉，近乎神志不清。

祝融买了水带了粒晕车药回来，喂了许越城喝下去，谁知是不是因为药性相冲，晕车药落喂没两分钟，许越城一阵干呕，把胃里的翻天覆地了一路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他两天没吃东西，临着上车才被祝融灌了半碗粥下去，此时此刻消化不到一半，混合着胃酸，场面那叫一个惨烈。

连祝融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更恐怖的是彼时许越城是半靠在林谨身上的，这一下就是扶着林谨的腿吐出来的，哗啦啦直接浇了林谨半个身子，滴滴答答还顺着小腿往下滴。

那场面，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谁知作为当事人第一受害者的林谨却没有半分对于自己的反应，而是一脸焦急担忧的瞬间弯下身子去查看着许越城的情况，一边单手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直接用袖子替许越城擦干净了嘴角。

——那是许越城到目前的人生里，最狼狈的一次。

刚巧被林谨兜了个严严实实，干干净净。

所幸大家是出来写生的，行李箱就塞在大巴车下方，林谨确认了许越城没事以后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拿了套新衣服在休息站厕所换了就重新上了车，只是从他们班的大巴转到了许越城他们班的大巴去。

她就坐在许越城的边上，后半段的路程睡的昏昏沉沉的许越城一直是抓着林谨的手腕到达旅途终点的。

而等到他再次清醒过来已经在楟啼古镇了。

同行的所有学生办完入住确认了房间后都跑出去疯玩儿了，连祝融都撂下一句“你办事我放心”就跑走了。

整个客栈里空荡荡的，只剩了许越城跟林谨两个人。

空气在室内都带不出流淌的风声。

许越城醒来的时候先看见的是客栈木质的屋梁天花板，随后视线偏侧，看到屋内吊着的红色灯笼，最后侧过头，才看到坐在他床边的林谨。

林谨已经换了一条灰色的棉麻裙子，料子看起来干净温柔，像她的侧颜神色。

她正安安静静的在剥一只红心的柚子，一旁的玻璃沙拉碗里已经剥出了大半干干净净不带籽皮的柚子肉。

那画面太过静谧，配上古色古香的全木质客栈背景，像是一副古典画卷。

见他醒来，林谨抬起眼睛，看他一眼，柔柔的笑起来，放下柚子倒了杯水。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那水还温热着，装在玻璃杯里，显然是隔十几分钟就要重烧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