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双双之落（2/2）

“小和尚……你不要出声，我去给大和尚报仇！”阿豪拍了拍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翻窗而出。

大兵都上去了？双双肯定也上去了，起码争取了一点时间。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有事！等我来，等我来！我马上来！我会用尽一切来保护你！阿豪往山路上飞奔，他的心里不住念叨。

阿豪一脚踩上三级台阶，像是一只巨大的壁虎，往山路上窜，他的肺已经不堪重负，每呼吸一声都像是塞了个哨子，吹响湿漉漉的啰音，但他不能停息。阿豪绕过一个拐角，赫然看见李贵他们三三两两的分布在山道上，东张西望，探头探脑。他心中一阵狂喜，双双没有被他们抓住！

但是他的喘息声太大，完全藏不住不自己。李贵立马注意到他，眉毛一挑，端起了枪，惊奇道：“差点忘了你。李大头回来了？”

阿豪一听，心里有数了，便顺着话说道：“当然了，他的执行力，你也是领教过的。”

李贵脸色一变：“他奶奶的……”

“你们赶紧下去，李大头说了，认罪还来得及。”阿豪正色道。

“大哥！”不远处的刘炳忽然兴奋起来，他直起身子，手里举着白色的东西，朝李贵喊道，“这碎布，定是那美娇娘的！往这里边！”他朝树丛中一指。

“嘿！”李贵大喜过望，他朝刘炳手上看去，却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刘炳的笑容炸开了，他的脑袋碎成一块块，脑浆飞溅，举着布料的无头身躯软了下来，瘫倒在台阶上，滚落好几个台阶，身姿扭曲地嵌在台阶上。

李贵扭头看见阿豪的枪口指向了自己，想也没想，就往旁边的石头一窜，翻滚了过去，他的磕膝盖砸到了地上，又痛又麻，但他却没工夫在意这个，拖着自己的身躯，藏入了黑暗中。

他的另一个小弟闻声下了台阶，迷惑地朝阴影中的李贵喊道：“贵哥，你开什么枪啊？”

李贵大惊，连忙朝那人招手，压低声音嚷嚷道：“快走！快走！”

那人看不清李贵的动作，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发出一声“啊？”。迎面飞来一颗带着巨响的子弹，击穿了他的胸膛，他捂住胸口，踉跄了两步，身子转了一圈，朝李贵那儿抓了一把，嘴里发出“呃呃呃”的声响，斜倒在石阶上，向下滑了一点点，不动了。

“小豪！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李贵慌了。

“小豪，你别红了眼，你若喜欢，就让你先来，我等你办完了，再上也行。”李贵开始发颤。

“行行行！我不来，都让给你了！老子就吃一次亏，那美娇娘，你独享吧！别朝我开枪，啊？”李贵一边说，一边端起了枪，“我们都是战友，你忘了李大头说的吗？战友是我们的魂，绝对不能伤害战友！”

“小豪！我发誓，以后咱哥俩，绝对没的说，有我一口，绝不会少你的！我李贵说到做到！”李贵将手指扣在班机上，举起了枪杆子，缓缓起身，他的背紧贴着石头，“小豪，说好了，等到了盐场，我就抽空带你去醉仙楼，请你吃——枪子儿！”李贵猛地窜了出来，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路边，就在这一瞬，看见了阿豪的位置。这小子还是嫩，新兵蛋子没实战经验，居然躲在树后，露出那么一大截的身体，这不诚心找打么？李贵的得意持续了半秒，便毫不犹豫地自信满满地开了枪，一声巨响，“汉阳造”步枪子弹如流星般击穿了树后的身躯，速度之快，子弹之利，连一点击穿肉体的声音也没有，可见枪法之神。

李贵半跪在地上，看见树后的影子飘摇不定，咧开了嘴，得意地笑了起来。可他的笑容持续了四分之一秒，便凝固在脸上，他这才看见，树后的黑影不过是一件破旧的军外套。

陷阱？就在他反应过来，想要装填子弹的时候，盒子炮吐出了一串愤怒的火舌，李贵的脑袋向后一震，背后多了几个血肉模糊的碗口大的洞，他的眼珠子瞪得极大，眼皮都撕裂了，手中的步枪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口中的血液伴着涎水尽数流下，身子往前倾倒，脑袋仿佛一个木鱼锤子，重重的敲打在地面上，砸了一地的血，仿佛在给石塘村磕头谢罪。

阿豪踢了踢李贵的尸体，确定他死亡后，连忙奔向刘炳尸首所在，他拾起了刘炳手中的布料，定睛看了看，果然像是双双那件衣服。他往树丛中看了看，发现折断的树枝和破碎的蛛网，心中有了数。他欣喜若狂地往里面走去，眼眶中忽然涌起了泪水，嘴上却又一次露出了笑容。他的心在狂跳，像是洋人的火轮船马达，简直要震破胸腔，破骨而出。他想高歌，想欢唱，他想好好保护双双。他能好好保护双双！

阿豪用力拨开草丛，往深处跑去，他看见了悬崖的边沿和一大团树丛，悬崖的泥土上满是拖行的印子，透过树丛的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白影蜷在后面。阿豪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拨开了树叶，踩到了悬崖的泥土上。

就在他要大声呼喊双双的名字的时候，他看见双双被突然出现的自己吓得跌坐在地上，像是见了鬼一般尖叫着，四肢抽动着，慌乱地向后飞快爬去，她的声音凄惨无比，脸上满是绝望，仿佛一个神经错乱的人，眼眸笼罩着不辨是非、不知身处何时何地的混乱与恐怖。

“双！是我！”阿豪脱口而出。

“双！停下！”阿豪惊恐万状地喊道。

来不及了。双双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她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就仿佛鬼附身一般，有什么东西驱使着她，控制着她，让她不顾一切地远离来人，逃离来人，也许是受了太大刺激，也许是她的三魂七魄已经荡出体外，她就像一个失心疯的重症病人，完全失去了控制，向着悬崖退去，过了悬崖边，仿佛忽然失去了力量，不再退了，她在空中停滞了一秒，便往下坠落。

阿豪大吼一声，拼死往前扑去，却只碰到双双的指尖，他在那一秒触到了那冰凉湿润的皮肤，然后瞬间分离。他看见双双正在坠落。她的头发散在空中，不住飘摇，双双身上的白衣随风摇动，裙摆像是蝴蝶的翅膀，来回快速地扇动，她的腰肢向下拱起，四肢连同头发却朝上伸着，向上伸着的手臂，仿佛在求救一般，直挺挺的。

阿豪看见双双的眼睛，在坠落那一刻忽然灵光一闪，那黑漆漆的明亮的仿佛天上星星的大眼睛，似乎在那一刻醒来了，仿佛双双认出了自己，可她已经在下落，下落。阿豪看到，双双的手指头猛地一张开，朝上面努力地伸了伸；她的嘴巴也张开了，可是却吐不出半个字。双双越变越小，越变越小，直到她坠入了黑暗的迷雾当中，再也看不清楚。

底下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声音如同橘子从桌上掉在地上。声音如同米袋被人提离地面，又随手丢下。就这么微不足道的声音，却把阿豪的三魂七魄给震散了。这一刻或许只有几秒钟，对阿豪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姑娘，在自己的面前，因为自己，坠下了悬崖，丢给他一声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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