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骨肉皮（1/2）

“好香啊。”姜得慧打开茶壶的盖子，用手扇扇壶里溢出的蒸汽。最近这段日子豹营的工作太忙，连续在营里的科用房过夜，身体都有点受不了了。

“床板太硬，我的老腰老背…哎，帮我捶捶!”得慧招呼着妻子。

女人摇摆的走来，顺带捎了份油印的字报。“是最新的吗？”姜得慧接过手里。“新的老的有什么所谓，反正这几天的你都没看。”女人嗔怪的回答。得慧咧咧嘴，“字报是新的好，姜却是老的好。”女人扑哧一笑，老姜自己也乐了，露出两颗门牙。年幼时起爱嗑瓜子，齿缝间微微漏风。

“你读给我听罢。”他伸了伸懒腰。

“告东大陆书----铜山战报。邪龙为期两月的攻势已得遏制…司命使天门星海亲率精卫败邪龙于北部张集镇村。北方既平，诸城欢庆，感上恩德…另，大将犬玉，四镇、九镇、十六镇、十七镇与三十二镇诸将士与邪龙浴血奋战，尽数为民捐躯，此致缅怀。加犬玉为无双国士衔，其余镇军将官各升一等…司军使（代）萧明朗。”

“嘿嘿，给升官。给升官好，不用花钱呀。”姜得慧狡黠的眨眨眼睛。

“我说老姜，这天门大人真是神威。犬将军那么多人都吃了败仗，他老人家一出马直接解决了。怎么不一开始就让他去呢，白死了这许多年轻人。”女人叹了口气。

“嘿嘿，不用担心。咱家儿子上的是天南太学，免兵役，免兵役。”老姜一眼便看穿了妻子的心事。他把茶抿在嘴里，表情怡然自得。

再读起其他的消息，姜得慧都不怎么感兴趣，很快瘫倒在软座上，昏昏欲睡。女人又帮他揉了几下肩膀便走开了。老姜挑挑眉毛，用眼角瞥了眼妻子的方向，偷偷抄起字报，仔细的看起来。

“精卫。”他自言自语着。“好一个精卫。”

在水房打水的时候姜得慧总会遇见辛营的几个“科研同僚”。他们热情的打着招呼，皮笑肉不笑的喊着早。老姜低头快步走开，又引来一阵哄嘲，“编外人员，到的就是早。”为了避开他们，姜得慧特地调整了自己的作息规律，到科用房之后先上厕所。毕竟上了岁数，得慧虽然感受到脏腑内的蠕动，却不怎么通畅。是时间不对，还是位置不对？

面前那堵墙后面传出两个人的声音。“最近怎么看不到姜疯了？”“府（组）织通知，五（我）被开府（除）了。”另一个人模仿起说话漏风的样子，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姜得慧拍拍屁股，原地调转个方向。

唔，原来是姿势不对。

虎豹营最初成立的时候分为九营。甲乙丙丁为虎营，专司特务调派。戊己庚辛为豹营，专司武器精研。虎豹之上有壬癸营，所行之事更为隐秘，几乎不为外界所知。此营不断产出匪夷所思的技术成果，其余八营皆要听从它的调配。然而二十年前，壬癸营的首席营卫壬癸零失踪，本营也被裁撤八成人力，一夜之间名存实亡。自那时起，壬癸营地位一落千丈，也再未产出像样的成果，平素做些不痛不痒的纸面调研，出些鸡毛蒜皮的“重大”发现。壬癸营顶峰时，营卫都以大拿自居，称呼其他营卫为技工。现在时过境迁，壬癸营早已被虎豹营内部当做调侃的对象，称之为编外。

尤其是姜得慧，数年来壬癸营之所以未被完全撤编全仰仗老姜的坚持。无论是厚着脸皮跟人抢经费，还是梗着脖子跟人比拼成果，老姜都极其较真。对于壬癸，这是生死存亡的事。久而久之，豹营的人都把老姜看做生姜头，呛人的要命，自然也不待见他。

就在今年，邪龙之乱愈演愈烈，壬癸的经费也被不断削减。阳技安找姜得慧聊过，“老姜，你气色不太好呀。你可是二十年的老豹了，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呀。”姜得慧诺诺的点头，阳技安拍拍他的肩膀，“想退下来尽管跟我说，军机处给你安排一个位置。科研苦呀。”姜得慧慢慢回答，“这我可说不算，要问花貂。”“多关怀你们这些老豹也不止是我的意思，萧大人也有这个想法。你考虑考虑。”

科用房的大桌上摆着若干巨大的玻璃器皿，里面盛放着邪龙遗骸的局部标本。龙爪，龙心，龙翼翅膜。姜得慧伏案阅读着最新营内最新汇报上来的成果。“红色警报:恶性入侵。对生态环境造成巨大损失与严重影响，入侵范围超过1个以上片区。橙色警报:严重入侵。对生态环境造成较大损失或明显影响，并且至少在1个片区分布。黄色警报:一般入侵。不论入侵范围广泛与否，根据其生态学特性已经确定其危害不大或不明显，并且难以形成新的入侵发展趋势。蓝色预警:有待观察类。此类物种研究不够充分，主要是一些出现时间短或目前了解不深入而无法确定未来发展趋势的物种。”报告通篇试图将物种入侵与当前军事警报等级准确划分对应，结论处最后一小节将北部邪龙定性为有待观察类。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垃圾。

得慧将报告收进抽屉里。他开始发愣，眼神直直的看着桌上的器皿。军机处暗示壬癸撤编的节奏是越来越紧凑了。平心而论，老姜内心也知道壬癸早已沦为鸡肋的项目很不堪，但他要为了那个人，为了那段时光，保留最后一丝希望。那个澎湃他青春年华的壬癸，那个值得他憧憬一生的导师，就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想法，并变成现实。

壬癸零，空了二十年的称号，留给了永远也回不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