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6）（万更）（1/2）

“通过这事就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喜欢我家小琴。我自作主张地把小琴那张破损的绿绮琴也给他带过去了，小琴每次看到都会泪流不止，太让人心疼了。只希望赵梦觉真的能把琴修复好，那样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毕竟每次看到她对着绿绮琴哭泣，我的心都跟着流血。”

“赵梦觉是吗？当初只知道是这个名字，倒是没见到过本人，你说他如今这样喜欢我家小琴，会不会是因为宇泽的缘故？毕竟他们俩……”

话未说完，已经被宋锦兰截断了，“不管是不是因为宇泽的缘故，只要他是真心的喜欢小琴就行！难道你还想让女儿继续那样不生不死地过下去吗？我是忍不了！好不容易两人见到了，这也算是上天的安排，说明他们真的有缘，其他的就不要计较了。”

“我只是那么一猜测，你不要激动嘛。毕竟以前也听说过这种案例，我就是担心一下。毕竟心脏移植这种事，还是有风险的。万一他现在喜欢小琴是因为心脏的原因，那要是以后有一天突然不喜欢了，又该怎么办？总要把所有的结果都考虑一下嘛，我们要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

“不会的，我见过赵梦觉，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你不知道吧，早在心脏移植以前，赵梦觉就已经喜欢上我们小琴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以前在医院待着的时候，天天都听我们小琴弹的古琴，每次小琴演出，他都会到场，只不过那时候两人还是陌生人而已，他是一个人在暗恋。

后来机缘巧合，宇泽临死前签了心脏捐献书，把心脏移植给了赵梦觉。你不觉得这是上天对我们小琴的厚爱吗？原来是两个人同时爱着她，现在是两个人合到一起来爱她，我一直觉得这是上天对我们小琴的补偿，我们小琴那么善良，理应得到最美的爱情，幸福地过一辈子。”

“那倒也是，我也没想到小琴会见到赵梦觉，既然真的见到了，又互相吸引，就这样在一起也挺好的。只要他是真心的，其他都无所谓。”

说到这里，宋锦兰低叹一声，声音带着些感概，“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啊，还不是人为创造的条件。赵梦觉手术刚成功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了绿绮琴被毁的事。他那时候都还下不了床呢，就开始让人四处打听厉害的斫琴师，把个中国都翻遍了，才请了那么几个厉害的人，花费了近两年时间，打造了上百张，最后才选出了那么一张最好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吸引我家小琴的注意。

他人刚一出院，就忙着张罗”绿绮之梦“琴行的事，这不开店没多久就见到了我家小琴。听他说，正是靠那张极为相似的绿绮琴，才将小琴吸引到店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琴有多喜欢那张绿绮琴，看到的话，即使知道是高仿品，也会忍不住上前看几眼的。他们相遇那天，刚好是在宇泽忌辰那一天。小琴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一脸悲伤半死不活的样子，晚上回来的时候，精神明显好多了。我一直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这是上天对他们三个人最好的安排。”

“原来竟是这样，看来赵梦觉真的很用心啊。不过他为什么两年后才出现？这一点我很好奇。若他果真那么爱小琴的话，不应该早点出现吗？”

“心脏移植可是大手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光是等到一个合适配型的人，赵梦觉就等了好多年，不过结果是好的，他终究是等到了。有些人一直到死去，也没等到合适的配型，就算有合适的，人家也不一定会圈出来啊。所幸赵梦觉等到的是宇泽，而宇泽是个善良的人，愿意在死后将心脏无偿捐献。

哎，现实中这种几率还是很小的，多数人最后都死了。两人配型成功后，赵梦觉进行了一个大手术，手术之后又进行为期一年的适应，然后再接着住院半年观察，直到医生说差不多了，他也是在半年前刚刚出院的。”

“哎，没想到竟是如此，只要他的心脏能一直不出现问题就好，我真怕我家小琴再经历一次那种情伤，估计她会崩溃的，我们也再也承受不起了。”

“是啊，不管怎样，都一样小琴能够幸福，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会的，会幸福的，你不是一直说那是上天的安排么，会幸福的。”

……

听到这里的时候，高小琴早就僵住了，魂魄被抽离了身体，像个柱子一般杵在那里。她小心地松开门把手，又蹑手蹑脚地转身回房了。等她进了屋，摸了摸眼睛，原来早就泪流满面了，就那样无声地，默默地，悲伤地流着。

此时的她脑子里好似炸开了白色的烟花，空白一片，只有过往的片段在来回闪，难怪她见赵梦觉的第一面会生出那样的想法，难怪见到他的时候忍不住怦然心动，难怪他有时候总会做出一些怪异却令她熟悉无比的动作，难怪他会在无意中说出那样的话，或许并不是他想，只是那颗跳动的心在指挥着他，潜意识做出了那些动作，说出了那些话。

原来赵梦觉身体里跳动的心脏是秦宇泽的！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一见钟情只是外貌的吸引，不过是乍见之欢，真正能让两个人在一起，对于渐渐平淡的情感生活做到久处不厌的，终究是两颗不断靠近的心啊。因为心与心的距离很近，所以身体才忍不住靠近，人的身体是由心和大脑控制的啊。

难道这就是秦芳箬不愿告诉她的事情？难道这就是秦芳箬口口声声说赵梦觉骗了她的事情？是啊，他确实骗了她，其实仔细想想也不算欺骗，他只是没说这事而已，她也从未问过他。

原来她并不是别人的替身，她一直都是赵梦觉爱着的人。此时想起，他好似经常在她面前提起过自己的病，为什么当时就没有问一问呢？倘若当时她问了，他会告诉她心脏移植的事吗？他还会继续隐瞒她吗？

原来赵梦觉也不是秦泽宇的替身，因为他就是他，带着秦泽宇的心脏继续活下去的他，她爱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而秦芳箬说她没有追随秦宇泽而去是有原因的，难道就是因为赵梦觉？因为她爱的人的心脏还活着，所以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所以才会继续等待下去？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秦泽宇的心脏即使换了个身体，依然喜欢的是高小琴！秦芳箬之所以扭曲事实故意刺激她，估计就是因为这事让她很不爽吧？秦芳箬自己不快乐了，所以也不想让她快乐啊，果然是她的性格。

高小琴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了很多，眼泪也不知不觉地往下流，滴落在床单上，晕湿了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种什么心情，有些伤心，有些高兴，还有些无所适从。以后她该如何面对赵梦觉？看到他的时候会不会想起秦宇泽？太多太多的问题，一直到午夜才疲累地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早，高小琴请了个假，就去“绿绮之梦”琴行找赵梦觉了。她思来想去，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说清楚，否则两人之间永远存着一个秘密一样，让人不舒服。

赵梦觉见到她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班的没上就跑过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

高小琴抿唇一笑，“今天来教你弹凤囚凰。”她虽然面上笑着，脸上却有淡淡的悲伤。

赵梦觉的手一顿，定定地看着她，两人对望许久，方缓缓说道：“小琴，你都知道了。”

高小琴笑着点点头，眼中的泪却顺着眼角滴落下来，“嗯，都知道了。倘若不是我发现了，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对吗？”

赵梦觉拉着她的手，将她安置在椅子上，他蹲在她面前，柔声说道：“秦宇泽死之前，我曾见过他最后一面，当时我们说了几句话。”

高小琴眼睛蓦地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原来竟有这事，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他不愿意说出这事，跟秦宇泽有关？

赵梦觉揉着她的手，眼睛注视着她，里面满含爱怜和宠溺，他的声音依旧温醇动听，“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住了几年院吗，当时就是在医院等合适的心脏配型，一直漫无目的的等。开始的时候还满怀期望，后来慢慢地就淡了。

大概三年前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配型成功的，结果人家没有要捐献的想法，咱们有些传统观念，不就是讲究死的完整吗？也许他们觉得，死后少了心脏，就缺失了一块，不再完整一样。那时候我真的是万念俱灰，也就是那时候，梦龙给了我一个mp3。

他说他特别喜欢一个小姐姐的琴声，能够鼓舞人心，因为听了那琴声，成绩都提高了许多名次。当时以为他不过是在安慰我而已，但是转念一想，听一听也没什么啊，反正也是了无生息地活着。可是没想到，当我第一次听的时候，真的被震撼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跟一般的琴声不一样，好像多了很多感情在里面，演奏者的灵魂跟古琴已经融为一体了。

那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其实有个不靠谱的弟弟也挺好的。在那以前，他平时说的话我从未当真过，唯独那一次十分赞同他，你的琴声确实有力量，可以振奋人心的无穷力量。在没有遇到秦宇泽的那一年里，我就是靠着听你的琴声度过的，心境慢慢地放平和了，就连生死都看得很淡了。

后来我开始默默地关注你，只要你有演出，我定会到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吗？心中惊叹，原来弹出那些曲子的人那么年轻，还那么美。原本已经不堪重负的心脏，竟意外地怦然心动，那是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经历那种感觉，那时候还不知道已经爱上你了，以为只是对美的向往。人美曲也美，能与古琴合二为一，心灵应该更美。

两年前的敦煌杯古琴大赛，是唯一一次没有听完就离开了。那时候还没轮到你上场，我就接到了医院的紧急电话，说是找到合适的配型了，而且那人愿意无偿捐献心脏。我当时在车上的时候，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止不住地跳动，好像已经预示到了即将走到尽头。

等我到医院的时候，秦宇泽正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是血。他看到我的时候，原本奄奄一息的人，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突然有了些精神。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用沾满血的手拉着我，费力地说，‘我死以后，会把心脏捐给你，我不要任何补偿，只希望你能替我继续爱一个人。

她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值得被温柔以待，值得被守护一生，可惜我没有做到对她的承诺。我，咳咳，是我，毁约了。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今天本来要去看她演出的，可惜看不到了。今天本来要跟她求婚的，一年前我们曾经约定好的，可惜，我，咳咳。’

说到那的时候，他又咳出一口血，我吓坏了，对着他点了点头。其实当时我很心痛，因为我知道自己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女孩儿，如今为了一颗心脏，我却要放弃她了。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倘若没有这颗心脏，或许我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一个是永远不见，一个是永远无法相爱，我当时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只要还能看到你，只要能看着你过得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所有人的心上，都有一颗忘不掉的朱砂痣，就算以后过上清淡的日子，依然可以偶尔怀念。或许会在某一天擦肩而过，或许会带着另一个人去看你的演出，或许那时候你就成了一道可望不可即的风景。可即使那样，总比痛彻心扉的天人永隔要好。就在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最后做出了那个决定。

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秦宇泽爱的人是你，当我躺在去手术的床上时，从你身前路过，那时你正悲痛欲绝地坐在地上，默默流泪。我的心猛然一痛，大力地撞击了一下，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原来你就是秦宇泽深爱着的人啊。我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又多看了一眼，确实是你。

心脏移植手术是大手术，即使成功配型了，手术也有失败的风险。那时候我躺在移动的病床上，还在胆战心惊，不知明天是否还活着。可就在那时候我却看到了，就像是一道彩虹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的世界也可以是彩色的。

老天对我还是有爱的，让我在最需要勇气的时候见到了你，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拼劲一切。带着秦宇泽的殷殷期盼，带着对你的无尽不舍和眷念，我成功度过了那一劫。生死走一遭，终究迎来了生命中的春暖花开。

等我手术成功之后，再次见到你时，我刚刚有了一颗新的心脏，跳动得特别厉害，也许是他对你的爱，又加上了我对你的爱，两者叠加到一起，就从怦然心动变成了刻骨铭心。那时候真的是喜极而泣，感觉上天对我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让我遇见你。因为一个人的好运气是一定的，而我花光了这一生的所有运气，只为了有生之年遇见你。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秦宇泽，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相见已成永别。他拉着我的手，至死也在叮嘱我，要照顾好你，不要让你伤心，不要告诉你心脏的事，因为他不想让你更加伤心。我很感念他对你的那种至死不渝的感情，也很羡慕你们之间的感情。遇到你之后，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思量许久，还是决定遵从秦宇泽的遗愿，这并不是对你撒谎，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爱而已。如今，你既知道了，我也只能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