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告别的最后一餐（2/2）

“是真的很好喝。喝完很暖和。”女孩儿大声强调着，“第一天到达这个城市的时候是夏天，但是那天晚上雨下的特别大，我只穿了短袖和短裤，冻得有些哆嗦，大叔当时端着汤碗过来，对他说‘让女孩子冻着可是非常不男子汉的行为。’又装作严肃地嘱咐我即使是夏天也要好好穿衣服，当时大叔的话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大叔煮的疙瘩汤喝起来特别让人觉得暖和，就像当时我的心情一样，热热的，在我心脏的位置翻腾着。我当时看着他，眼前出现了我们未来红火的幻影。那天大叔嘱咐他的话，他都记在心上，他对我很好，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寒冷过，总是带着我的外套，即使天气突然不好，有了他递给我的外套也不会觉得冻得难过。只是，我和他之间剩下的也只有这些美好的回忆了，可是回忆固然美好，却不能支持我继续待在他的身边。”

我给女孩儿端了热汤，女孩儿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偶尔停下来和我继续说着和他的故事：“我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也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是再怎么努力，拼了命地加班，丧失尊严的和客户低声下气却没有换来我们想要的生活，我和他依旧是一贫如洗，我们像三年前一样计较着生活中的每一分钱，却依旧攒不下来钱。工资很少涨薪，可是房租生活费用全部都在增加，我们经常靠借钱熬过发工资前的日子。他舍不得我住在那种上下床铺的宿舍，所以和我租了一个非常简陋的地下室，即使非常破旧，但也是我们两个能负担的最好的房子。可即使是那样的房子，我们现在也租不起了。他被公司辞退了。您还记得我们曾经经常吃一份饭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就是快要发工资的前几天，我们连两份饭都买不起了，不得不说那个时候来大叔这里吃饭，多少都有一些欺负大叔的意思。”说着女孩儿带着歉意微微冲大叔点了点头。

大叔却很茫然地看向了女孩儿：“我没有这样觉得啊。”

“大叔人一直这么善良。但是我们却觉得很抱歉。”女孩儿讲了下去，“大叔每次看见我们只点一份饭的时候，就会私下多盛一些给我们。”

大叔这才恍然大悟：“那个时候你说你要减肥，所以和你对象吃一份饭来着。我觉得这样对身体不好，所以私自给你们多加一勺。”

女孩苦笑了起来：“哪里只有一少啊，是多盛了半盘子，而且加的都是肉菜呢。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也变得不好意思了，我就回家啃馒头，可是他觉得对不起我，还是坚持带我来这里吃东西。后来，我们脸皮也就厚起来了，没钱的时候，就点一份饭，让大叔多盛一些给我们。我来到这个城市3年零92天，唯一没有涨价的除了工资，就只有大叔这里饭菜了。大叔这里可以说是我们三年以来的避难所。可是现在我要离开这个避难所了。”

“没有避难所这种说法，只是多盛了一勺饭，对我来说也损失不了什么。”大叔心疼地看向女孩儿。

女孩儿再次笑出声来：“以后不会再计较饭菜的价格了，回家以后就会慢慢变胖的，吃的很胖，以后可能真的要减肥了。”

“只要健康的话，胖一点没什么。”

“是啊，反正也不会在和他在一起了，我想我也不会那么在意自己的样子了。在一起的时候总想让他每天都看见自己特别好的样子。”女孩儿依旧是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疙瘩汤，“我想以后再也不会像这样疯狂地在乎一个人对我的感受了，永远不会了。”女孩儿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冷静，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怒火中烧。

“我爱他，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但是我对他也只剩下这一点了。那种一望无头的穷困潦倒消磨了我所有的支撑下去的勇气。”女孩儿喝光了碗里最后一口疙瘩汤，用纸巾擦了擦嘴，“疙瘩汤还是和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一样好喝。”女孩儿顿住了，我知道她是有话要说的，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看着我和大叔：“很抱歉，让你们听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我想这些话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说了。这座城市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就像是他，我以后也再也不会联系了。真高兴认识他，也真高兴在大叔这里吃了三年的饭，疙瘩汤真是好喝啊。”

就像一个月以前那样，我在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她眼睛里摇摇欲坠的晶莹。她还是像上次一样快步向门口走去，只是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了，然后翻开包，从里面翻出了10元钱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差一点就吃了霸王餐呢。”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上回没有让你付钱。他把你的钱收起来了。”大叔突然对着她的背影说了当天的事情。

“是吗？”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如果他愿意的话，那二十元钱就留着吧。”

“那如果他以后有了出息，你会不会后悔现在的离开。”趁她离开之前，我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到了那个时候眼前这个女孩儿又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不会的。”她回答的时候声音一点也不发颤，“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我会特别开心。为了他能实现梦想而特别开心。那是他应得的福气，只是我没有足够的运气和他分享这份福气，遇见他我已经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