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他们大院儿里有所小学，家豪认识的院儿里的孩子都在这里上过学。那会儿都爱听老师表扬的话，比如学习好、爱劳动什么的，就连跑得快、身体好都爱听。他小的时候爱逞强，大冬天里面上身套一短袖背心，外面套一件蓝色带两道白条的运动服，不穿棉毛裤，只穿一条秋裤，就背着军挎往学校跑。小脸儿小手儿懂得都是裂口和皴，听到老师说一句“谁谁谁身体真棒，禁冻”，心里高兴半天。还爱在老师面前表现，跟家不帮家里干活，到学校做卫生值日的时候那叫一个积极，把班里的桌椅、黑板、玻璃、地面擦得那叫一个干净，能从6:30干到7：30上早自习。哎，他自己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他班上有个男同学，五年级的时候转学了。那天，家豪又在院儿里遇见他，他们有30年没有联系，物是人非事事休，没有说话，他小的时候好像有先天性心脏病，家长跟老师说需要照顾，家豪作为他的“大哥”更是牢记在心，他一说不舒服，家豪背起他就往院儿里的门诊部跑，外伤也不例外。那时的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对那哥们儿的照料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来，可能更直接一些。

小学的时候，到了三年级，他们每周多了两节课，就是他们开始一直比较羡慕的“劳动课”。劳动课干什么呢？“按扣”。那时穿的衣服很多配的都是“子母扣”，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才看到小摊上有卖的。这种按扣是被扣合在一张专用的蓝色花纹图案的子母扣纸板上，好像呈花瓣状，一小圈有5、6个扣子，一板儿有8圈。他们按扣的时候到一间专门的“教室”，每个人的桌子上有两个盘子，一个盛着子扣，另一个盛着母扣，每人发一个带把手的塑料模板，模板上有与纸板上按扣孔位置分布一致的、一个一个的小圆形浅槽，用模板舀起一部分子扣，轻摇，子扣的圆形底部能正好嵌入模板上的圆形浅槽，子扣的凸起的小圆头部分向上，所有浅槽里都装好子扣以后，取过一张专用纸板，正面蓝色花纹图案朝上扣下去，子扣凸起的小圆头从对应纸板的分布一致，且正好对准子扣小圆头的等大小的小圆孔中露出，拿过母扣，一个一个扣在子扣上，最后就可以完成一板儿，完成之后进行整理，有缺扣的都得补齐，完成一板一般平均用时2分钟左右。他们刚开始的时候都不太熟练，两只小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都变了颜色，指头尖很疼，后来才渐渐明白为什么低年级的没有劳动课，孩子太小，根本按不动。按得最多的，两节课下来，也就能完成30板。可越往后，同学们越熟练，老师还帮助同学们总结如何能多完成的经验，每次劳动课结束以后还当中公布每一个同学的完成数字，谁愿意听到自己的数少啊？不论男生女生，都是争分夺秒，聚精会神，还会偷偷关注邻桌同学完成的情况，偷偷把一小部分完成的放到桌子下边的抽屉里，到最后交的时候再拿出来，耍小心眼儿，明争暗斗。没用多久，班里最高的两节课能完成超过百板儿！这时候，他们的小手已经适应了，有的指头尖是硬的。

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今天，那就热闹了，有变相剥削“童工”之嫌，遭到家长的极力声讨，并利用网络等媒体工具进行猛烈炮轰！可那时的孩子们想法很单纯，家长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他们如果完成得不好反而会自责，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很自然的也就这么过来了，这不算吃苦受累，是一种锻炼。

院儿里的孩子们基本按岁数区分开，同龄的孩子或同学能玩到一块儿去。家豪的二哥有股子机灵劲儿，人也够意思，他周围的伴儿都爱跟他一起玩。他们都属于大孩子那拨的，玩的东西总是比家豪他们要超前的，家豪扇洋画儿的时候，人家开始玩链子枪；等家豪开始玩弹弓子了，人家玩气枪了；家豪逮蜻蜓的时候，人家开始养信鸽了；家豪开始练健美操的时候，人家开始参加霹雳舞比赛了；等家豪学口琴的时候，人家开始弹吉他了。家豪总是想加入大孩子们的圈子，可他们根本不带小孩子们玩。

那时候他们几个大孩子满院儿跑，上窜下跳，还经常在家豪他们楼里玩“好了没”，通俗的叫法就是捉迷藏。楼里有三层，随便藏，但不能出楼，他们那筒子楼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过道、楼梯、伙房、公厕都堆着东西，可以藏的地方太多了。他们哥儿几个有一次对一个他们瞧不上眼的孩子使坏，晚上玩，本来光线暗就不好找，几个人商量好了，轮到那位找的时候，他们都躲回家了，那晚上就不出来了，都洗洗睡了。第二天那哥儿几个凑到一块儿，见到那位，笑得前仰后合的，都挤兑那哥们儿，说他耍赖，没玩完呢自己就跑回家了，那位有口难辨，真难为他了，哈哈。

有一年冬天，某日下午，那哥儿几个又开始了，他哥是藏的，找的那哥们儿在一楼还数数儿呢，他哥已经跑到了三楼，结果那哥们儿数完数儿了直接就往三楼跑，开始找了，上了三楼的那帮哥们儿就急着从别的口四散奔逃。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据跟他哥在一起的孩子回忆，本来几个人一起跑，到三楼楼梯口拐弯的时候就觉得少了一个人，下到二楼的拐弯的时候，发现他哥不见了，等他们下到一楼的时候，看见他哥斜躺在最后的那几级台阶上，闭着眼睛，也没外伤，也没流血，衣服也不脏。那哥儿几个纳闷儿，怎么他哥比他们快？赶紧跑过去拉他的手，问他怎么了，他哥的一句话把他们都乐坏了，“这是哪儿呀？”。原来他哥在三楼的时候本想顺着楼梯扶手滑下来，结果慌乱中失手没抓牢，从楼梯的缝隙中掉了下去，幸亏缝隙比较小，下边儿两层楼梯的扶手缓冲了一下，也加上穿得多点儿，没磕到头等要害部位，最后掉在一楼楼梯上。那以后，他哥在院儿里的名气又大了，“那天尕力从三层楼摔下来，丫居然没事儿！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