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啼笑玉成莫负春（1/1）

皇兄为我设的宴绝不逊于往年父皇为我庆生辰的，甚至更加盛大到有些奢靡，我这位先帝的嫡长公主，当今陛下的胞妹，在世人眼里永远是那样高贵无比，可这其中的变化，只有我自己知道。宴中，百官公卿来向我祝寿、送礼络绎不绝，皇兄亦问道：“妹妹可有想要的东西？”一旁自然有讨好之人道：“长公主殿下物揽天下奇珍异宝，尊享富贵荣华，怕是不会缺什么吧。”我上前，跪在殿中：“臣妹叩谢陛下今日设宴之隆恩，只是，臣妹倒真有一事想向陛下讨个恩典。”皇兄朝曹福安使了眼色，命他亲自将我搀起来，“只要妹妹要的，为兄者岂有不应之理。”我顺势站起来，双手呈上舅舅交与我的折子，道：“早先平国公府齐敏因病误了选秀，如今她身子已打好，所以臣妹为她求陛下能准她入宫。”“这......”皇兄略为难地扫视了殿下这群臣子，“这怕是与礼不符吧，舅舅”最后，他将视线看向舅舅，“您是礼部尚书，依您看......”“禀陛下，元宗年间，曾有修国公嫡女错失选秀，后元宗下旨恩准其进宫，因此超品爵之女可二次选秀，是有例可循的。”皇兄沉思后点头道：“舅舅既为礼部尚书，又为齐敏之父，于公于私都说的在理，再者又有公主保举，朕便准了。”“谢陛下。”我同舅舅一同道。

宫中的晚宴向来散的早，也是吃不饱的，记得从前散了晚宴后，父皇总会带着我去昭圣宫再用些点心。不知不觉便真的走到了昭圣宫，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站在庭前的皇兄看见，他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便过去，才看见皇后亦在。“皇兄、皇嫂鹣鲽情深，还叫臣妹来做什么？”我笑道，不然我连该说什么话都不知道。“朕还没问你呢，你的驸马呢？连你的生辰都不在，他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皇兄怒道。“皇兄息怒，他，自然有他的道理，既为夫妻，我总是要体谅他的。”“体谅自是应当，只是，也不可以放纵了他，小心日后悔犹不及。”皇也是兄淡淡地，似随口说道，可我却没想到，这样一句似不经意的提点，果真日后成真。皇嫂从皇兄的另一边到我身边，道：“只有咱们女人知道，男人呐，是管不住的。”话是同我说的，因而极轻，况且他们二人从不会打趣的，要是往常，皇兄即使听见了亦不做声，今日倒是反常道：“抓不住男人的女人，都是不拿心看人的。”不拿心看人，这样熟悉的话，我仿佛听过，却已是恍如隔世，错过的已然是错过，现下的，自当珍之慎之。

同我寒暄了几句，皇后便同皇兄请辞回宫，见他快至宫门口处，我突然觉得应该同她说些什么，便迎上去：“皇嫂，对不住了。”她很明白我在说什么，莞尔道：“你知道我不在意的，不过我也不是有便宜不占，就当是公主殿下欠本宫一个人情，若是日后有事相求，还望殿下不要推辞。”“好。”我答应的爽快，她能这样说，于她于我，都自在些。我目送她离开，回身望见皇兄正在拨弄那株开的正盛的海棠，显然是知道我们说了什么：“这事本不干你的事，你却白白搭了一个人情。”“今日真是不巧，倒是打扰了陛下、皇后的雅兴。”我顾左右而言它。“不过是闲聊了几句，哪来什么雅兴。”皇兄终是放开手中紧握的娇艳欲滴的花朵，叹息道：“到底是被伤着了，不过也比摘了要好，是吧。”“问我吗？”我看见那些已有些皱痕的花，“还不如摘下它，在最灿烂的时候落下枝头，总比最后枯萎得面目全非强些。”“不，”皇兄轻轻摇了摇头：“那是你将自己比作了这花，若将别人呢，若是驸马，你是愿意他离开你，还是在身边死去呢？”“皇兄，不要说这些不稽之谈。”我有些怒意，他不该拿这个作比方：“既然皇兄惜花，又为何要让它有了伤痕呢？伤了一朵，还要伤另一朵吗？”皇兄转过身来看着我，像在打量什么，良久方道：“宜儿长的真像母后。”我不解地望着他，“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摘花除叶，都只是为了保住这棵树，只要树在，还愁来年不开花吗？”树，哪棵树？

我若有所思地走出昭圣宫，却看见了能让我扫尽心中阴霾的人，我就愣愣站在原地，他已经冲过来抱住了我，见我不为所动，他索性捧起我的脸，宫人们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生气了？”“你去哪里了？”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下来，从何时起，我这样多愁善感了。他拿袖子小心地为我拭泪，轻声哄道：“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原本昨日便到了，可路上下了大雨，路坏了，这才没能回来。”“那你也不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害的我们担心，我连觉都睡不着......”我流着泪抱怨，嘴角却又不由自主的上扬。他抱紧我，将我与他贴的很紧很紧，像是要长在一起似的。“都怪我，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让你担心了，好不好。”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点头。

远远传来了两下更声，严弘植便拉了我的手跑开。“去哪啊。”“还来得及，给你过生辰啊。”他带着我一直跑到玉瑶池边。“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来不及给你准备什么，听说在水边，说的话最可信，我便允你三件事，无论什么，只要你要，哪怕是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望着这一池子汪汪的水，真不知道他是哪里听来的话。微风拂过，荡漾了湖波，也吹动了我的心。“好吧，那我可说了。”我笑道：“没准真的是要你的命，你不害怕吗？”“你舍不得。”他直直地望着我，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哼，”我佯怒道：“那你可听好了。”“第一，我要你每年今日都陪在我身边；第二，我要你这辈子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第三......”我顿了顿，仰头与他四目相对：“从此以后，你都不许骗我，哪怕真话如毒药般蚀人心骨，也不要对我说假话。”不知是否因为我的直视叫他不自在，他避开我的眼神将我揽入怀中，轻声道：“好，我答应你。”可我却不敢相信似的，又问道：“真的可以做到吗？”他松开我，双膝跪地：“我严弘植在此当天跪地起誓，此生绝不会欺骗公主，每年今日都会陪在她身边，唯得一人，不负此心。若违此誓，愿葬身此水。”那样多年以后，我忆起几日之誓，方明白故人之言一语成箴之意了。

不日，陛下下令，选秀之事一切从简，于是便很快完成了，一共选了七人：有两人是地方知府之女，都封了良人，还有一位陕西总督之女柳氏和闽台督造之女薄氏皆封了贵嫔，原来这薄氏倒与曹家是姻亲。除此四人，其余三人便都是京中官员之女了。封位最高的是敏敏同上官信之女上官映雁，高居昭仪之位，还有一位户部尚书王安之女封为婕妤。这下，后宫热闹了，又不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