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归人怨巧结姻（1/1）

时辰到了，端华和若林搀着我往外走，我回头看见崔姑姑跪在内殿门口，眼中含泪，这些年，她照顾我，更像母亲，只是她有太多事我看不透。我端正了身子，一步一步却越来越沉重。我看见了表哥，此时正立于殿门处，难得的他没有佩剑，那是因为他今日来是为了背我。按规矩，妹妹出嫁，是要哥哥背上花轿的，可我的哥哥是当朝太子，而表哥也只能背我上步辇。表哥缓缓蹲在我面前，背起我往永乐门走。这一路，走的很慢，表哥什么也没有说，可我能感觉到他将我放在凤辇上的手抖了一下。随后，他仗剑，护我至正元殿。仿佛此刻他不再是我的哥哥，而仅仅是护卫。其实，他作为我的哥哥，也只是在永乐宫的那条不长的甬道上。

崔姑姑没有出殿门，端华也只能送我到永乐宫门，到正元殿，表哥也不能再护我。

父皇端坐在正元殿前，皇兄和宿儿分别站在他的两边，下面站满的是文武百官。父皇的脸色依旧不是红润的模样，我看不出喜忧，皇兄亦是。他们两个大约就是生来便是做帝王的，在他们眼中，或许我今日只是嫁了一个人，于他们的江山、大义而言，一个人的婚姻大约轻的不值一提。不像宿儿，憋红了眼睛，终归是个孩子，我不敢再看他，怕我自己控制不住，花了妆。

我随着礼官的抑扬顿挫的声音，步上台阶，跪在父皇脚下，诵读着早已备好的感君教诲、念父教养之恩词。然后父皇走近搀起我，执我手，走下去。慢慢地，我看见了我的驸马，他亦穿着大红的婚服，嘴角带笑，似乎有些人面桃花的味道。是啊，这样的日子，合宫里的人都是要笑的，可却令我不舒服。我忽然觉得，那个梦里我的迎娶我的人，该是执剑肃然、英气勃发的模样。

严弘植跪在我和父皇面前，父皇亲切地用另一只手示意他起身，然后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绸，一头给我，一头给他，然后看着我被严弘植牵着上了花轿。严弘植也上了马，自然，那红绸子全落在我的手上，大大的一团。迎亲的队伍行过一道道宫门，我听见无数人齐刷刷跪下衣物摩擦的声音，像在为我送行。

轿子再一次落下的时候已是到严府了，驸马下马来接我的时候，又牵过了红绸的另一端。严府门前密密麻麻跪满了人。左侧最前是严相，一边的中年妇人该是他夫人，还有上回见过的严家最小的女儿。见我下轿，所有人都齐声道：“恭迎公主殿下。”整齐的如出一声。我很想叫她们免礼，但我不能，早前便有教习嬷嬷教过我。此时他们必须跪到我进府门，如此方可见君臣之礼。

西娘们迎着我们进了一间崭新的院子，院门上是大大的“储凤娇”三个字。想来，该是新辟出来的。步入正屋，又是大大的“琴瑟和鸣”匾。我心里不自在的紧。我同严弘植并肩坐在喜床上，听着十六个喜娘叽叽喳喳轮着说一番吉祥话。我斜了一眼窗外，日头已西。我被突然朝我砸来的果子唤回了神，是喜娘们一边说一边朝我们坐着的身后床上撒百果。有些许硌在身下，疼得很。终于等到她们说完，我的头已嗡嗡作响，我看了一眼身边的严弘植，他却平静得出奇，像是一切都与他无关。又有喜娘上前来，跪在我们脚下，将我的裙角同严弘植的系在一起。这是取“永结同心”的意思，这两件衣裳是永远不得解开的，直到百年之后与我们同归尘土。这个陌生的男人，竟就是要与我过完一生的人。

沐浴完毕，我被换上依旧火红似的睡衣，若林站在我身后，一下一下地为我梳着头，直至她牵出我的一小捋发丝，扎成一个小辫，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用剪子“咔嚓”一声剪下。随后一个很年老的妇人过来，接过若林手里我的头发，将同她手里的另外一捋轻轻打成一个结，用红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然后放到床上枕边的一个盒子里。我的视线随着妇人的身影看见了正坐在离床边不远的榻上，也是一身红衣，也正瞧着我。他大概也是诧异吧，这便是要同自己结发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