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归人怨巧结姻（1/1）

人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正一个人坐在石岸上听着仿佛是永远也颂不完的经文，身上还披着一件宽大的藏蓝的披风，一群人围着我，崔姑姑替我摘下披风，又给我披上她带来的我自己的。一个力大的嬷嬷背起我，宫人们提起我湿哒哒的裙子，我好像能听见裙摆上水滴落在池面与水相融的声音。

回了宫，便看见那几个守夜的宫人正跪在宫门口啜泣。我笑着对她们说：“快起来吧，是孤不好，大晚上乱跑。”崔姑姑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在我从她手里拿过那件藏蓝的披风时，略迟疑了一下。

我将那披风叠好，放在一只堆满小人书的箱子里，那披风上仿佛还有他的气息，连着他的声音也在我耳边回荡：“公主，无论如何，都要开心，这亦是我最大的心愿。”我看见自己的眼泪从眼眶滑过眼睑，再落到水面上，“叮咚”一声，激起一片笑笑的水波。“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与他的情分，终究全失在那个靖王府的雨夜里。

出征的号角声吹响宫廷的每个角落。父皇携众臣出城门为将士们送行。我独身站在城楼上，看底下所有人都化作了一个个黑色的小点，父皇亦是。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是袁氏。“皇嫂。”我唤了她一声，继而继续讲视线转到方才的地方。我听见她应了一声，然后极平静地走到我身边，也同我一样向下眺望着。良久，我们未发一词。“马萧萧，人去去，唯有陇云愁。”她忽地开口，我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来，缓缓道：“他是个认死理的，我也劝不住，看与不看，都由你。”我慢慢接过那信，双手攥紧，因为城楼上风太大。

我寝宫里的梳妆台下有一只小箱子，里头还有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头静静躺着一只簪子，朱色的四瓣微花的模样，簪下还附了几句小诗：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岂君临解意，吾心寄忘忧。萱草，亦名忘忧，洪垭永远这样为我着想，他希望我活的快活。我抬手，拿出簪子，掩上了盒盖，又将手边那封被捏的有些起皱的信重新捋平，放入箱中，落了锁。

中元一过，满宫里开始筹备我的婚事，好不热闹。父皇命人打理从我及笄起便开始修建的公主府，我拒绝了。我朝公主虽都有自己的府邸，可除非驸马位卑名低，无力开府，都是要住到夫家的，我又何必破此例呢？父皇无奈，只好答应。我自然明白父皇的心意，他觉得有愧于我，便想补偿我让我在自己府中过的自在些。其实于我而言，宫中、府中，亦或严家，都是一样，无非是从一个笼子进到另一个笼子里罢了。

到八月里，宗室之女都要来看我，向我贺喜，或者也可以说为我解忧吧。怕我在成婚前略感不安，遂有此例。来的最早的是临王妃，她向来是个急性子，什么事都要争在前头。同她一道来的还有她的儿媳，世子嫔袁氏还有她出生不久的长子和胜玉。这小袁氏是袁家的幺女，自幼亦是与我相识的，不过我对严家这姐妹俩向来不大亲近，她们的性情姿态就好似生来便是要做王妃、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不过她的儿子倒生的可爱的紧，我逗着他胖嘟嘟的小脸蛋，极像他父亲。临王妃见我欢喜，便道：“殿下这么喜爱昰儿，这成了婚也赶紧生一个。”我知她素来是个大咧的直性子，便笑而不答。倒是一旁的胜玉扯了扯她母亲的衣角。我打量她，面不露笑却春风满面，听说父皇已为她和表哥赐了婚，待舅舅回来便完礼。她是真心高兴，这么些年，仿佛能让她变的温柔的只有表哥。

我留她们用了午膳，，后而我问小袁氏要不要去看她姐姐，她回绝道：“今日是专来拜见殿下的，太子妃娘娘那儿，还是改日再专程登门的好。”我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他们这一家人，好似都将亲情看的很薄。

没过几日，定王妃也来了，同样也带着自己的儿媳同最小的女儿端敬。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定王世子嫔严氏真是我那驸马严弘植的姐姐。我同她从前便见过的，是个十足的美人，又温婉的很，若不是她弟弟同她眉眼相像，我是真不相信他们竟是一母同胞。我还记得年前她带着一双儿女来看我，今日却没见，便问她。她道：“两个孩子今日都去外祖家了，也恐带他们进宫过于顽劣就不好了。”我笑道：“哪里会，那样招人疼的孩子，下回一定带来。”她亦笑着答应。我的目光随而转向方才便被我拉着坐在身边的端敬，因她姐姐的缘故，我亦一直将她视作亲妹。多日不见，印象中那个怯生生跟在我们后头的小孩子仿佛一下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时间，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