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人不同（四）（1/2）

夜凉如水，睡意全无。

这便是顾青青正式入宫后的第一个夜晚。

顾青青想，能在这种陌生而且威严的环境下安然入眠的，不是心大，就是见过大风大浪无疑。她心中挂念父母，尤其是和蔼的母亲。她已经离家一年，虽然时常与书信往来，可到底不曾见过面。母亲的身体还好吗？她当日那样不舍，如今可好些了？母亲是否会夜夜垂泪？父亲由会否安慰？她越想越难过，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来，打湿了枕头。可她却不曾发出半点声响，因为她不想惊扰琉璃，不想让琉璃跟着她难过。

她又想起了哥哥和珊爱。她知道哥哥心有鸿鹄之志，可是家庭是他的累赘。如果他披甲上阵，父亲自然不许，母亲更是会郁结成疾，而两位嫂嫂和珊爱也会是他的牵挂。他的心愿是那么地难以实现，可是却又看起来近在眼前。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他向景王讨个官也不是不可，只是父亲会竭力反对。

她迷茫了。父亲为什么把自己送来选秀，却反对哥哥出仕呢？

难道是因为珊爱吗？可是父亲平时对珊爱并不怎么亲昵，偶有嬉闹也是一本正经，从不像母亲那般亲厚。想起珊爱，她的心里更是担忧，这孩子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就闷闷不乐，眼睛总是呆呆地看着什么地方，让人怪心疼，却也怪担心的。

她原本就心神不宁，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十分悲观，而在悲观视角下观察的事物则更加令她烦忧。如此愁上加愁，忧上加忧，她算是连半点的睡意都没了。她干脆穿衣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院中。

顾青青所居住的落梅居是漓雨轩的上房，漓雨轩又是储秀宫的北厢房，所以她的屋子格外有些阴凉，院子里反而干爽些。

皎洁的月光洒在大槐树上，这槐树是每个院子都有的，为的是讨“怀孕”的“怀”的喜气。巨大的槐树影子被投放在青石板上，风一吹就晃来晃去的，真有几分雨落的意思。这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衬得院中更静，岁月更幽。

顾青青望着那影子，发现有一角突出来了，不是树杈原本的样子。她好奇地走过去，才发现是个人坐在那里。

那人披了一层粉衫，宽宽大大的，从右肩上滑落下来，露出了里边的白布睡衣。她的头上只簪了一朵花，但却将那些碎头发整理得服服帖帖，额前光亮清爽，只是两侧垂着些齐眉的刘海，又有些头发刚刚到颈部，显然是被休整过的。

她是刘婕，就是和顾青青同住的那个秀女。两人在今天下午进院子的时候打过招呼，但却不曾深交。刘婕住在漓雨轩的下房，知画居。

“你来了？”刘婕望见了地上的影子，便笑着问道。

顾青青点点头，合衣坐到她身旁，问道：“你不回去睡？”

“睡不着。”刘婕简单地吐出这三个字，旋即俏皮地说，“况且，你不是也没睡吗？”

如此尖锐的问题，即便是好逞口舌之快的顾青青也答不上来了。

刘婕复而问道：“听你口音，只怕不是长安人吧？你来自哪里？”

“江南。”顾青青简洁地回答。

刘婕闻后一笑，眼中似有歆羡滑过，道：“江南是个好地方，我听人们说那里山美，水美……”她的手滑过顾青青的脸庞，“人更美。”

顾青青的性子是话本上的“江湖儿女”，她并不反感刘婕的行为，反而觉得她很亲善。顾青青忍不住坐得更近了些，问道：“你呢？你又是来自哪里？”

“庆州。”刘婕吐出这两个字，她怕顾青青听不懂其中深意，所以又补充了一句，“那是剑南的首府，是一座美丽的山中小城。”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神色认真地问道，“你去过那里吗？”

“没有。”顾青青略带遗憾地摇摇头，“家父管得严，所以除了长安外，我哪里都不曾去过。”

刘婕似乎有些不相信，她以郑重的口气又问了一遍：“当真？”

“何苦骗你？”顾青青了然一笑。

刘婕这一下可就蒙了。她心想既然顾青青不曾去过庆州，那自家少舵主为何要她多多照顾顾青青呢？她原本以为少舵主是看上了顾青青，可只要略微一估摸年岁便知道这绝无可能。可她不是随意放弃的人，她想这之中或许还有别的什么缘故，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眷？”

“除父母外，便只有一个哥哥。”顾青青笑道，她想起了顾珊爱，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团子，“对了，我还有一个小侄女，甚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