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书信以手（上）（2/2）

宣文馆典事是几年前才新立的官职，品级与太学博士同，在正六品上。即便官职不高，薛季修所居住的这所两进小院也还是太简单了。

薛无欺一边引殷世静三人往里面走，一边介绍道：“外进的院子，东厢是厨房和储存杂物的地方，西厢是老朽和老朽的孙女住着，正堂是客厅和餐厅。两位少爷在里进的东西厢住，老朽的两个孙子住在两边脚房方便伺候，书房在中间。再有就是里进旁边辟了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上头有间小厢房。”

请殷世静在客厅里落座之后，薛无欺看了一眼在前院里扫地的年轻人，说道：“那么，请时公子在此稍坐，老朽这就去叫四少爷。”殷世静道：“你年纪大了，这类跑腿的事情何不交给别人，你坐在这里和我说说话也很好。”

薛无欺道：“时公子有所不知。府中除了老朽爷孙四人，另只有一个杂役和一个做饭婆子。他们不在这里住，也不进里院的。眼下老朽的孙子和孙女都在里面伺候着，老朽不自己走这一趟，难道要劳动两位大人吗？老朽的腿脚还很健朗，公子不用担心。”他说完告退离去，步伐的确相当稳健，看不出已是八十高龄的老人。

很快地，就听见薛季修由远及近的高声叫嚷：“小桃——烧茶上点心——”伴着话音，薛季修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穿着家常的雪青绸衫，披了件玉色宽袍在外面，向他们三人各行了一个简礼。

殷世静向他道：“是甜点心就不要了，胃里酸酸的。有咸烧饼一类倒可以弄两个来吃吃。”薛季修一扭头，声音清朗，声气充沛地往自己来的方向喊道：“甜点心不要，上咸的——”喊完扭头一笑：“我感觉我做不成官时，还可以做个茶楼掌柜。”

殷世静笑道：“看你这个精神头，宿醉已是好了。”薛季修道：“王……时公子又笑话我了。”说完心中暗道好险，因为在自己家就疏忽起来了。好在杂役福有人在院子里，又扫着地，肯定是听不见的。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闲。昨天跑去宣文馆，今天又来你家蹭吃蹭喝。”殷世静说着微微一笑：“我就是这么闲。你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薛季修道：“岂敢。就算时兄不来，我也一定要去拜会。还想着带时兄去听曲儿看把戏呢，时兄竟先来了，总不会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我吧。”

吸取前一次以及之前无数次的教训，有话要说也不必急在一时。殷世静让墨书把燕字锦坊的单子交给薛季修，向他道：“我买了几匹锦缎送到你这里，这是交货单。”薛季修接过来一瞧，感到有点惊讶：“五千两的锦缎？我立了什么功，送我这么重的礼？”殷世静低声道：“不是送给你的。等我的府邸整修完毕，按道理当地七品以上官员都要敬献暖宅的贺仪。那些家境清寒的，由你出面打声招呼，把这批锦缎当作你们共贺的吧。”

薛季修笑道：“锦缎不是我的，人情是我的呀。我这里先谢过了。”殷世静信手拈起一句闲话问道：“怎么不见令兄？”薛季修的眉毛动了动：“家兄……身体不适……”

殷世静忽然反应过来：“是我失言。应该要想到带些滋补药材过来，认识你这么久，还不曾看问过他一回。”薛季修道：“药材是不必了。时兄如果好奇，不妨移驾书房。那里说话更清静，顺道还可以看看家兄。只是怕病气于时兄有碍，一直没有把我这位哥哥介绍给时兄认识，细想倒真是很失礼的。”

殷世静本不想因自己让病人多添劳累，然而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并不是忌讳病气，加上确有几分好奇，于是便同意了。

刚近里院东厢的门，便闻到一阵浓郁的药香。今天风不大，阳光又好，东厢的门窗都是敞开的。借着东厢卧室的窗户看进去，里面有两个年轻人在屏风里外进出忙碌。他们并不慌张，行动都是有条不紊的。屏风后隐约可见床上坐了个人，靠在床头的身体起伏不定，发出阵阵喘嗽之声。

“小杉，你过来一下。”薛季修看了一眼殷世静，招了一个年轻人到窗边问道：“三少爷怎么样了？”小杉答道：“跟往常差不多。再等半个时辰，药效起来应该就好了。”薛季修向殷世静道：“那恐怕还要等上半个时辰才好面见。”

殷世静的好奇心也没大到那个份上，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安静休养着吧。反正是你的双生兄弟，见到你就和见过了是一样的。”薛季修向小杉道：“那等会儿你让小桃把茶点端去书房，有她一个就够了，你和小槐留在这里好生照顾三少爷。”小杉点头应下。

书房里竹窗松案，走的是雅致清淡的风格。两幅水墨山水，一盆卷柏盆栽，就是全部的装饰。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书，一整面墙的书柜装得满满的，世家公子中已经很少有人的书房如此名副其实了。

殷世静在窗下的一张松木椅子上坐下，向薛季修道：“令兄还是很不好么？需不需要派两个御医来瞧瞧？”

薛季修道：“在京城的时候，太医院的每一位御医都请来看过了，也没说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家兄现在和一般人比当然还是不好，和他自己比已经强多了。多亏遇见了一位隐世高人给了两个很妙验的方子，另有一套吐纳调息的方法。这段时间以来家兄发作的次数少了很多，就算发作，按方服药也能缓解。假以时日，说不定真有治愈的希望。”

“如此便好……啊，小桃长这么高了，真有点认不出来了。”殷世静说着话，就有一个梳双鬟的粉衣少女走进书房。小桃捧着茶点，乖巧地向他行了个简单的礼，表情语气都很轻快，丝毫没有惧怕他的模样。她还小的时候就跟在薛季修身边了，这在她家里，乃至于为数众多的堂兄弟姐妹中都是独一份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