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在何水儿的记忆里只有父亲,那个脑后撅着个细细灰白小辫儿的父亲。父亲在
村里游手好闲,谁家盖房,帮工的人堆里保准看不到父亲,但吃饭、喝酒的时候,保
准少不了父亲。水儿五六岁就操持起家务,背个篓子打草拾柴,手上脸上剐碰出血道
道,父亲就没心疼过。鸡下蛋了,本是要换个灯油、咸盐什么的,刚攒上三五个,父
亲就全磕了,炒上一盘,喝酒。别人都有母亲,但父亲从来不跟水儿提起她的母亲。
母亲是哪儿的人?母亲怎么会嫁给父亲?在水儿很小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些问题,虽
然没有答案,但不影响水儿得出这样的结论:母亲跟她一样,也是个苦命的人。
水儿长到十五六岁,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脸蛋红是红白是白;身条凸
是凸,凹是凹,没人不待见,没人不喜欢。有一回,何小辫喝得高兴,就骂了句,
“日她娘,和她妈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水儿就知道了,她随母亲,母亲一定是个漂
亮女人。
在何小辫眼里,漂亮的闺女到底也是别人的。但在给别人之前,一定要卖个好
价钱。那时候,这一带的彩礼是二百四十块人民币。他就开价四百八,把闺女当肉
卖。他要价狠了点儿,一时半会儿就搁下了。但他绝不降价:“老子又当爹又当妈,
才把娃养成这,容易吗我?才不能便宜你这帮人的!”一个水灵灵活脱脱的大闺女,
还搁在家里,难免不让村里村外的后生闲汉心头长草。其中就有个叫黑娃的扒墙头,
想看水儿撒尿,没想到茅厕里面的是何小辫,一把薅下来,暴打一顿。此后,何小辫
更是倍加小心紧看着。看来看去,还是没看住……
杜晓轩亲自寻了块地,刨了个半人深的坑,把何小辫的骨灰盒放在里面。他来
时,老婆何水儿非常决绝地对他说,绝不让父亲和母亲合丧。杜晓轩知道里面的道
理,就照做了。土回填好,且把那坟头培上黄黄的新土,那坟头便伟岸雄壮起来。杜
晓轩入乡随俗,给那坟头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杜鹃还从地里采了一把蓝色的野花,
放在坟前,又烧了一两捆冥币,何小辫算是入土为安了。
回到老屋。那是个破败的院落。土夯的围墙许多地方坍塌了。何小辫在的时候
就没去修整。院子里的几棵柿树却粗了许多,毕竟又长了二十多年。杜晓轩难免生出
许多感慨,尤其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院子外面就是层层叠叠的远山。村落里升起的
袅袅炊烟和淡淡的暮霭搅在一起,眼前就越发虚幻起来。
当年何小辫和水儿就住在三间西屋里。北面是崖,崖上掏了三孔窑洞。杜晓轩
就在中间的那孔窑洞里住了十年。半砖半坯的西屋是晋南早年农村民居普遍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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