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锦绣悔婚（1/2）

足足过了两个月卧床不起的日子，等左晓曦终于出了月子，赤承和安康才终于能够来见一见她。

八月的天气显得有些燥热，好在左仲商一贯是个奢靡的人，在院子里给左晓曦搭了一处凉棚遮蔽这灼人的阳光，凉棚的四周有一掌深的水渠，里边摆的是细碎的冰块。角度微微向一侧倾斜，较低的一端下方摆着一个大木盆，融化的冰水流进盆里，而木盆里放着四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左晓曦坐在凉亭接待了赤承和安康，左季徵命人切了一个西瓜，用水晶碗分别装了两个小碗，左晓曦和安康一人一小碗，剩下的就给了奴婢们去分食，大热的天，都解解暑气。

男人们不爱吃这些水果，尤其是西瓜这样甜甜的东西。所以烹了一壶热茶，三个男人一遍喝茶一边说话。

“末将幸不辱命，从今起公主便可以吃到最新鲜的百香果了。”赤承在左晓曦面前非常的拘谨，这很奇怪，因为就算在皇帝面前他都未曾这般没有底气过。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在皇帝眼里，自己是个可用的将帅之材，是有价值的人。可在左晓曦眼里……他只是个辜负了安康又招惹了锦绣的渣男。

左晓曦用牙签扎了一小块西瓜送进嘴巴里，冰冰凉凉又沙甜的口感愉悦了她的味蕾，微微眯了眯眼睛享受这夏日里的一丝清凉，旋即在唇角绽放出一丝满足的浅笑。

将西瓜咽了下去，左晓曦却并没有回复赤承的话，反而是看向安康声音温柔的问道：“这些日子……你可想好了？”

安康知道左晓曦的意思，上次来的时候她已经提醒过自己，将夫君分出去意味着什么。那绝不是一时的隐忍就可以了的，那是一辈子与另一个女人共侍一夫。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一份完整的爱情了。

可，那又如何呢？这普天之下，有几个左晓曦这样幸运的女人呢？她有尊贵的身份撑着腰，晏跖征又予她绝对的宠爱。

纵然以前自己是个公主，心里也是清楚的，有朝一日和赤承成亲之后，必然也要面对这样的局面。如今的自己，除了倚仗赤承对她的那点情谊，还有什么资本？

于是点了点头，也说不上什么委屈，这世道，本就如此罢了。

“我的想法，一如当初，不曾变过。”安康的声音温柔婉约，端的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的风范“如今夫君已经亲手剿灭了贼子，我大仇已报，别无牵挂了。夫君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希望他幸福。”

赤承的手在桌子低下紧紧的攥着安康的手，他怎么会不懂她的委屈？可他已然对锦绣动了真情，唯有在有生之年竭尽所能的对这两个女人好，可这样的承诺用语言说出来是何等的苍白？他能做的，只是去做罢了。

左晓曦仍是不理会赤承，她知道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何况人家又不跟她过日子。安康这位正妻都没意见了，她左晓曦也着实没什么立场去厌恶赤承，可就是觉得恶心，就是觉得难受。

你要娶多少个女人谁也拦不住，可你即然做不到从一而终，当初为什么要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许给一个女人这样美丽的梦想，然后再亲手戳破这幻象，何其残忍？还有脸叫女人陪着你来求娶小妾？要脸么？

反正左晓曦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但碍着安康的脸面再加上锦绣将来也要过门，她总归不能将赤承就这么赶出府去，忍着让他在自己面前坐着已经是极限了，还要让她应酬，那可办不到。

“锦棠，去把锦绣叫来。”自打锦绣和赤承的事有了眉目，左晓曦对锦绣便不如以前亲昵了，大多时候都是叫春风和夏雨贴身伺候，而次之的便是锦棠了。

锦棠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不多时，锦绣便跟着锦棠一起过来。

“小姐。”锦绣温驯的福了福身，始终低着头不敢抬眼。

她知道左晓曦疏远了她，起初不明所以，后来找了春风问了许久，才明白小姐对侧室的排斥。在嫁给晏跖征以前就是如此，一贯只跟众皇子府里的嫡妻往来，别说侍妾了，就是侧妃都少有能进得了左府的，更别说能跟左晓曦说上话的了。

嫁人之后，经历了骆梦安的事情，对妾室更是没好印象，排斥的不得了。连带着府上的人都是如此，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没见莫蕴忠么？一开始左晓曦说要撮合春风和莫蕴忠，所以冬雪就算是喜欢了，也是抵死不从的。按说春风和冬雪这般亲近，共侍一夫也是佳话，断没有妻妾不合的后顾之忧，甚至是夫君以后再有什么桃花，她们两人也可彼此照应。

可无论是春风还是冬雪，却都没动过这样的心思。

再怎么喜欢，不是正妻，断然不嫁。

左晓曦从没强求过手下的人这样做，可或许是潜移默化吧，府里的丫头们就是这样想了。拦不住夫君纳妾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但要让自己做妾……抱歉，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门槛。

左晓曦漫不经心的吃着西瓜，她并不知道锦绣这两个月来的心里活动，对于做妾的心里排斥是本能，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对妾这个身份是这么的抵触。不亲近锦绣，是本能使然，而一般来说……谁也察觉不到自己的本能。

“赤将军凯旋而归，你们俩的事……”

“小姐。”锦绣打断了左晓曦的话，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狠狠的给左晓曦叩了一个头道：“锦绣不嫁，愿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求小姐不要赶我走。”

左晓曦一愣，送到嘴边的西瓜又放回了碗里。有些茫然的看着已经湿了眼眶的锦绣，一时之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意识的冷眼睥了赤承一眼，问也没问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肯定是赤承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你先起来，有话慢说。”左晓曦伸手拉了锦绣一把，饶是没有以前亲近了，但锦绣到底是曾经拼死护过她的人，她断不会由着自己的人受了委屈。

赤承和安康也是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赤承出征回来有一个多月了，但左晓曦在做月子不见客，赤承也不好登门来找锦绣。所以这还是从鸿炎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她。上次相见的时候，锦绣还是愿意的，怎么突然就……

左晓曦才不理会赤承怎么想，只拉了拉锦绣的手问：“是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

锦绣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不说话。

左晓曦蹙了蹙眉，锦绣和秋月的性子是极相似的，这种隐忍不语不是她们一贯的风格啊。

左晓曦看了看安康又看了看赤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看来今天不是招待将军的好日子了，不如将军先回去，让我和我的婢女私下里谈谈？”

赤承看着锦绣，剑眉紧蹙，他不安极了，因为锦绣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了。

就算他之前那样的逃避让锦绣生气，气得要跟他一刀两断，那双明亮的眸子也是直视着他的。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是只要一走，便会和锦绣失之交臂，再也无缘了。

“锦绣……”赤承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锦绣身子一震，却将头埋的更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锦绣只是一个丫鬟，高攀不起赤承将军。便请将军忘了我吧。”

赤承也是一愣怔，似是被锦绣的话说了个措手不及。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锦绣的胳膊，可锦绣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存了心要避，哪由得他轻易就能抓住？

锦绣身子一侧，躲在了左晓曦的身后，始终是低着头不看赤承，声音里是透着隐忍道：“将军请自重。”

左季徵站起身来拉了左晓曦一把，抚着左晓曦的胳膊便往屋里走。春风夏雨、锦绣锦棠四个丫鬟便紧随着一起进了屋。安康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跟上去。而晏跖征则拍了拍赤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的。”只是不会帮你说话而已。

赤承没用动，只是看着锦绣头也不回的跟着左晓曦进了屋子，还回手将门关了个严实。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赤承才抬了头看向晏跖征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锦绣她……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晏跖征顿了顿，明白赤承在想什么之后不禁无奈的一笑道：“你以为锦绣是变心了？”

赤承不语，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让锦绣突然之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肯嫁给他了。

晏跖征看着赤承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比了个请的手势让他重新坐回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替赤承也倒了一杯，然后徐徐的说道：“左府的女了，有嫁人恐惧症，你知道么？”

“……？”赤承一脸茫然，从没听过这个症状。

晏跖征：“赤英国，听过吧？”

赤承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

晏跖征：“我们家三公子率领着篪虎大军灭了赤英，从此一战成名，有了篪虎战神的美誉。”

赤承没有接话，倒是安康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附在赤承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赤承一脸骇然的看着晏跖征，什么都没说，但眼睛里的震惊已经说明了一切。

晏跖征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虽然是秘闻，但毕竟嫂夫人曾是一国公主，又对曦儿的事情那么感兴趣，知道一些内幕也是有的。”

赤承：“这……”让他缓缓，他真的有点吓着了。

晏跖征也不意外，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错愕的不得了的。于是也不多去解释，只继续说道：“过年的时候从左府嫁出去的冬雪，还有印象么？”

赤承点了点头道：“我和安康来参加了婚礼，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晏跖征笑着拈了拈茶杯，也不看赤承只云淡风轻的说道：“当初冬雪为了不嫁给莫蕴忠，蒙汗药不要钱似的撒了莫蕴忠一脸，直接就把莫蕴忠撂倒在药房里……恩，都动了肢解抛尸的心思了。”

赤承又是一阵错愕，想想大婚那天的甜蜜幸福，他真的不太能理解这是怎么样开始的一段姻缘，于是试探的问道：“冬雪姑娘一开始的时候，不喜欢莫大人？”

晏跖征：“恰恰相反，她们彼此都很喜欢对方。”

赤承：“……？！”

晏跖征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道：“即然冬雪大婚的时候你来了，那你应该见着秋月和臧飞了吧？”

赤承：“见到了，臧将军英武不凡，秋月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两个人身上都有武将的风范，不拘小节，倒也契合。”而最让赤承记得的，是他几乎能从臧飞和秋月的身上看到自己和锦绣的影子。他在想，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他和锦绣也会有一样臧懋那样可爱的儿子，他也会像臧飞一样，经常在孩子的面前练武让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将来继承衣钵。

可是赤承还没来得及想更多，晏跖征便又开口了：“他俩成亲之前，你把曦儿给绑走了。秋月觉得是她因为臧飞分了心没能守好曦儿，所以决定抛弃臧飞。啧啧啧……臧飞那样一个莽汉，为了秋月差点抹了脖子不活了。”

赤承：“……？！”

晏跖征很坏心的嘿嘿一笑道：“哦，对了。秋月当时说的话和锦绣刚才说的如出一辙，要一辈子守在曦儿身边不嫁了。”

其实，赤承从没觉得当年绑架左晓曦那件事有什么不对。毕竟也是晏跖征动手在先的啊。

可此刻，他深刻的觉得自己错了。

他甚至觉得臧飞没有一见着他就找他拼命，实在是心胸宽广堪比大海啊。

“那……后来是怎么又好了的？”

晏跖征恶趣味的笑了笑，看着赤承不说话。赤承被晏跖征笑的直发毛，可想想如今秋月和臧飞孩子都有了，那必然是和好了呀？

晏跖征笑够了以后才幽幽地说道：“臧飞当时，筋脉尽断，武功全废，才换来了秋月的心软……当然，这不是重点。”

赤承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跟不上晏跖征的叙事节奏了。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筋脉尽断，武功全废的时候赤承已经觉得脊梁处一阵寒凉了，就在他心里想着若是万不得已他是否也可以效仿臧飞来博取锦绣的心软的时候，晏跖征竟然又告诉他这不是重点？！

这不是重点你说半天干什么？！

但是现在唯一能给他提供情报的人就是晏跖征了，所以赤承压着心里想发火的冲动，呈现一种洗耳恭听的姿态等着晏跖征的下文。

晏跖征原本想要再逗赤承几句以报他当年绑架曦儿之仇，可眼看着在一旁坐着快要急哭了的安康，到底还是收起了玩心，正经的回答道：“臧飞后来入赘了赋秋院，虽然现在他是阳康的大将军，可真论起来……他首先是曦儿的奴才。你没见着他跟秋月她们一样，喊曦儿小姐，喊我姑爷么？”

赤承愣了愣，他似乎抓不到晏跖征话里的重点，抬头看着晏跖征问：“所以，如果我想要娶锦绣，也得入赘到公主院里？可是我还有安康……”

其实，为了锦绣卖身为奴，对赤承来说并不是什么艰难的抉择。可是他不能只考虑锦绣而不考虑安康啊。安康毕竟是一国公主，虽然亡国但他从没有一丝因此而小瞧过她，在赤承眼里，安康嫁给自己是下嫁。

他心疼安康的遭遇，她已经从高高在上的公主降为了区区一个将军夫人，他怎么能忍心让她再因为自己而沦为奴婢？

就算他知道左晓曦不会刁难安康，可……他于心不忍啊。

安康到底是比赤承心思细腻的，听完了晏跖征的话稍微思考了片刻，在眼里转了圈的眼泪终于转成了浅浅的笑意。轻轻拧了一眼脑子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的赤承，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左府是谁想入赘就能入赘的么？人家臧将军好歹是摄政王潜邸的奴才，那是把命交给了摄政王的忠仆，才有资格追随曦儿姐姐的。”

赤承比不得安康的心思细腻，但他有一样事是知道的，那便是安康从来都是一心为他着想。见她此刻眉目舒展，他便知道肯定是又有什么地方他想差了。于是也不急不恼，看着安康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无论是曦儿姐姐、冬雪姑娘、秋月姑娘还是锦绣，她们不愿嫁人怕的是一但嫁人，就必须割舍掉现在的一切。曦儿姐姐舍不得的是家人，而秋月、冬雪和锦绣，舍不得的是曦儿姐姐。”安康看了一眼晏跖征，见他点头赞许，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的，于是浅浅的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

“曦儿姐姐当年嫁给摄政王，是因为她相信不管她嫁多远，她的亲人们永远不会放弃她，她永远都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左府五小姐；臧将军是通过入赘的方式融入到了秋月姑娘的生活里，而不是带她离开；至于莫大人，呵，堂堂丞相府的公子，婚宴却是摆在了千里之外的尚兴……不同的手段，却都表达着同样的信息，不是么？”

赤承稍微消化了一下安康的话，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所以锦绣不是不喜欢我了，而是因为不舍得离开公主殿下才不肯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