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与子(1/2)
小姨叫醒我时,板车已经停止不前。我们面前出现一家农舍,它由几间低矮的土墙小青瓦房子组成,没有围墙。房前是一块不太宽敞也欠平整的院坝,两边杂草丛生,中间的草看上去很浅,大概是人的脚步长久经过所致。
农舍背靠大山,抬头望去,山根有一些点缀在农田之中的稀稀拉拉的树木,这些树应该不是同一品种,因为它们树干的颜色及树叶的宽窄和形状都完全不同,但是,要我说出树的真正名称恐怕还得费些周折向人请教才行,自幼生长在城里的我,对其并无过多研究。
再往上看,那些田地就笼罩在葱茏的山林之中了。
我外婆跳下车,径直走向前去,朝坐在农舍门口的一位中年妇女打听着什么。王刚妈妈也紧跟在我外婆身后,她伸长脖子听了一下,很快回到还坐着我和小姨的板车边,催促我们赶紧下来,因为她要开始卸牛了。
这里就是我即将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农舍前面,有一条流淌着浑浊泥水的小沟,再过去就是广阔的田野,我的城市、我的小街、还有我儿时的伙伴,一时间被它们淹没,完全消失在远方。
“我们需要等等,我要雇人,因为我觉得靠我们几个是无法将这口大木箱弄上山去的。”外婆对我和小姨说。
原来目的地并不在这农舍,我的落脚点还在山上。我仔细朝山上望去,除了树林和它们婆娑的枝叶,看不到任何人或者房屋。
不久我们这一路人就上了通往山上那条蜿蜒崎岖的小路。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路,它不但极为狭窄还坑坑洼洼,更是对付高跟鞋女士的天然杀手,如果赶上雨天,这路足以使她们残废。我十分佩服外婆雇来的两位农夫,用一根木杠抬着大木箱的他们在小路上简直健步如飞,空手徒步的我们老被两位抛在后面,使得外婆不止一次要求他们停下来等等我们。
看来这场登山赛的冠军已经与我们无缘,外婆虽然显得乏力,步履却相当沉稳,应该可以成为亚军。小姨成了我们中间的负担,不过,我认为她一直跟不上队伍也不能全部怪她,她脚上那双半高跟鞋要负主要责任。不像我和外婆,都穿平底布鞋。她由我搀扶慢慢向前,尽管看上去异常艰难,我却发现每当她转过脸看我,我用手巾为她拭去脸上不断流出的汗时,她没有丝毫感谢我的表情,唯一的变化是加快了她的步伐。
王刚妈妈没有和我们一同上山,为此我不太理解。
“她的先人要紧嘛!”我外婆向我解释。
“先人?”我更加疑惑不解。
“你不认为那大牛就是她的祖老先人吗?我觉得为了牛她一定愿意拼命!”
我忘了我们用了好长时间才抵达最后的目的地,反正最终我们不再前行时,山下已经飘起黄昏的炊烟。
我们在依山而上的围墙边停下,我不清楚这围墙到底有多长,因为消失在我视野里的围墙都隐掩在树木之中。
外婆在用力摇围墙的铁门,由于锈得厉害,它上面那斑驳的铁锈纷纷坠落,撒了一地。
一位五十岁左右,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妇女给我们开了门,嘴里不断骂骂咧咧,叽叽咕咕发出一些我们难以听懂的声音。
小姨坐在铁门外的草地上,面颊泛红而且呼吸急促。双手无力地摆动着,一副体力透支的模样不愿意起来。我赶紧过去扶她进铁门来,因为那位好不耐烦的中年妇女在外婆和抬箱子的两个人进去后要马上关门。
穿过一片稀疏的果树林,沿着石板阶梯上去后,我们终于看到映掩在密林中的几排房屋。
跨进那扇绿色的大木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四合院,中间有块宽阔的水泥院坝,这个四合院由三排长长的教室和靠围墙的一排办公室组成。那些教室与我们学校的没有两样。不过,它红色的砖墙表面显得十分陈旧,上面同样是红色的机制瓦经风雨侵蚀早已失去它最初亮丽的色彩。
中年妇女领着我外婆走进了一间办公室,几分钟后她们便出来了,还多出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此人我看不出年龄,瞧那模样大概比我年长五十岁。这人个头不高,有一张像是没有收光过的粗糙的水泥地面一样坑坑洼洼的脸,两只鹰一样尖锐的小眼睛下面是一个红色的酒糟鼻,那张薄唇的大嘴看来意志很不坚定,它完全没有出现在应有的位置上,与他的其余四官很不对称,并且毫不犹豫地朝一边歪去。
看见这人,矮我一头的小姨立刻躲向我后背,抓住我的手臂不愿意松开,还显得十分惊恐。
“上去看看李大爷那里有些什么玩意儿,要是卤肉卖完了叫他赶紧弄点!”酒糟鼻吩咐那中年女人。
女人回过头恨他一眼,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儿子,儿子!”酒糟鼻扯开喉咙喊到。
他的儿子应着声从对面那排房靠边的一间一拐一拐地出来了,除了他的一只腿瘸了之外,这位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的容貌并不让人讨厌,这张脸甚至能使大多数女孩动心。他完全不是父亲那种令人生畏的面孔,应该是继承了父母容貌中最动人的精华部分。
“你现在有伙伴了,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酒糟鼻略微兴奋地对儿子说。
他把我们介绍给他的儿子后便让我去小伙子工作的地方瞧瞧,我外婆也极力赞成。小姨想跟着我一同前往,却被她母亲叫住留下原地不动了。一路上他都显得很拘谨,两只雪白的手不停地掀起他前胸的围裙擦拭着,我始终觉得他的手太过丰润,与我的完全不同,我认为只有肥嫩的婴儿的手才可与其媲美。
我们穿过一个灰暗的相当于两间房面积的大敞房,走进横竖两排房相连接的转角屋。一进去就被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几乎看不清屋里的任何东西。酒糟鼻的儿子叫我站着别动,他摸索着钻进雾里,打开了一扇窗户,烟雾缓缓漫出了窗口。窗外黄昏正浓,昏暗的灯光下,我才慢慢看清楚屋里的一切。
两口大灶并排挤在房间的一角,上面叠起很高的竹编蒸笼,灶堂内的柴禾噼噼啪啪地燃着,炉火正旺。
让炉火熊熊燃烧不停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此刻她正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握着火钳往灶膛内添柴。
“你歇歇,让我来!”他对姑娘说。
她递给他火钳,从矮木凳上起身,用手驱赶那雾气,站到大灶旁边。
“我去捞米!”她说。
姑娘走到靠我这边的水泥池边,手持一个竹编圆形漏箕,把她那细腰靠着池壁弯向池子内,她的手和漏箕随即没入了水中。
这是一位有着黝黑面孔的漂亮的年轻姑娘,她从池子里捞起米来,再把它到进一边的箩筐,来回的操作显得轻盈自如,毫不费力。随着阿娜身姿的移动,像在表演一出令人心醉的舞蹈。
我发现酒糟鼻儿子的眼睛一直随着姑娘的身体移动,虽然他的目光早已经呆滞,却不能掩盖其动人的光芒。
她忽然停下来,歪着头,像是一边聆听一边深思熟虑。
“真是讨厌!”她对他说,“你把火烧息了!”
“呵呵!”他并不慌张,“这不能怪我,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呢!”
她看了他半分钟,那张并不难看的脸猛然变得绯红,羞怯随即布满整个面庞。
她缓缓走向水池,洗洗手。在白色围裙上擦拭干净,双手伸向后背,解开系在后腰的围裙带子,用手在衣服裤子上轻轻弃去灰尘,其实她身上非常干净。
“我要回家了,”她说,“天快黑了!”
“没见过你这样的脾气,说走就走,”他不满意地说道,“我每天晚上都希望你留下的话看来根本不起作用。”
“我明早又不是不来了,”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