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回到学校后，林光业跟往常一样打来电话询问林小天是否安全到达，语气祥和，就像与儿子从没吵过架一般，这也让林小天紧张的神经稍稍松弛了许多。在林小天的印象中，父母从未如此强烈的要求他去做某件事，林小天一连几天都惴惴不安，他担心父母是否为了劝阻他而做出更加极端的事情；林小天曾听学长们说过些关于父母干预他们找工作的事情，有些不理智的父母会到学校来，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唠唠叨叨的劝说起来，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十分难看的局面。当林小天想到自己的父母来到学校，就像上次在巷子里那样跟他吵一架，便感到不寒而栗起来。如果想到新水镇，想到陈丽在那等着他回去，他便又有了勇气，不畏惧将会发生的一切。林小天几乎每天都与陈丽联系，他们无话不说，相互倾诉着生活中遇到的那些琐事；林小天时常想起那天陈丽送行的情景，他在车上看到陈丽一直目送着大巴离开，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中，他觉得他们是相互爱慕的，他坚信他的选择是对的。有过好几次，林小天试图在与陈丽的通话中将自己与父母的分歧一吐为快，可他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硬是咽回肚中，他担心的是陈丽会对他失去信心，或者把他所说的分歧理解为后悔当初承诺的借口。

有时候，对陈丽的思念紧紧的攫住了林小天的心魂，他会像个重病在身的患者，茶不思饭不想，做任何事都有气无力的；他会反复的翻看那张手机里的照片——那天陈丽在院子里的水池旁一边洗着衣物，一边哼着一首老歌，水柱流速很快，溅起的水花沾湿了陈丽薄薄的衬衣还有她的几根发丝，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洁白无瑕，那流水又将阳光折射成一道彩色光晕，环绕着水池旁的美丽女人，林小天不禁拿起手机拍下了这迷人的一刻——而这被定格的一刻现在却可以抚慰那钻心的思念，回忆陈丽的一笑一颦对于林小天来说是现在学校生活中最幸福的时刻。偶尔一时冲动，林小天便计划着立即再去一趟新水镇，他想好就以丢了一件东西为理由，回到那个小院，去看看陈丽，哪怕只看一分钟，只说一句话，当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与陈丽相遇的画面，他甚至感到面颊滚烫，浑身血脉偾张，情绪激动不已；可是一想到如果有人发现他的真实目的，那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林小天不禁感到怅然万分，因为越是小地方，人们对所谓的道德越是在意，一旦发生败坏道德的事情，就会像瘟疫一般迅速传开，他的求职计划就必定失败；当林小天放弃原先的行程安排，又是一阵剧烈的失落与惋惜袭上心头，那些美好的幻想全都成了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林小天暗暗的下了决心，他必定要在毕业之后回到那个幽静的小院，现在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在为自己幸福的未来做着盘算，回到陈丽身边就是他关于未来幸福生活的所有计划；在通向幸福之路上也许会遇到困难与阻挠，但他毫不在乎。此时的林小天早已忘了去新水镇之前他对未来人生的所有设想——他想考取一个教师职位，无论教哪一个科目，然后去一所静谧的学校，无论是小学、中学，还是大学，接着就在那校园里过着自己安静祥和的日子，他根本不想为了争夺地位与金钱而四处奔波、费尽心机，简单宁静的日子对于林小天来说，便是幸福。可是自从在新水镇小学遇见陈丽，林小天一直追求的理想立即被一种强烈的、不可名状的情感所覆盖，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深深的爱上一个人，情之深刻让林小天在短时间内将曾经的梦想忘的一干二净；从此，林小天的生活已无法完全被自己所掌控，而是被这种如烈火般的情愫所控制，假如当林小天从学校毕业，陈丽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么林小天也会跟着去的。尽管婚姻不幸福，可陈丽终究是个已婚女人，林小天不可能向她倾注心中所有的爱，他只能站在远处欣赏这位自己深爱的女人，更不用提有没有得到爱的回应；有时林小天被折磨得心力交瘁，整个人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强壮的手臂所摆布，完全失去了自由，他想到要是能够摆脱这情感的纠缠还是多好，想到此便会后悔去过新水镇，在那里遇见了陈丽；可是如果有哪位神仙真给他一次机会，他便可以逃出那已经越陷越深的爱的泥沼，他还会说不呢，因为在林小天看来，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感受到那种深爱一个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喜欢醉酒之感，他还是个幸运之人哩。

与以往相比，林小天的生活变得更加简单，原先他总是会和叶敏芝一起去看书、去城里逛街，或是和同学一起踢球、窝在宿舍里胡侃乱诌；现在，他更喜欢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林小天不会与任何人分享他对陈丽那狂热的爱慕之情，周围都是些不成熟的浮躁之人，他们听你分享自己的生活，只会记得那些让他们捧腹的只言片语，接着他们又会添油加醋的、如同说故事一般告诉其他人，林小天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成为别人的笑料。大一刚入校的时候，就有老师给所有新生开会时说大学的同窗将会是你们一生中非常重要的朋友，大学时结下的友谊是弥足珍贵的，因为未来某个领导或是某个上市公司的老板此时就坐在你的身边，他们会成为你生命中的贵人在你坠入绝境时会助你一臂之力；林小天对这些话嗤之以鼻，他曾偶尔翻过一些商业杂志，上面有过类似关于高效的积累人脉对事业成功影响的论述，可这些都应只存在于吵杂纷乱的社会之中，大学可是个最宁静的地方，这些浮躁的、急功近利的调子不应存在于大学的校园之中；刚迈进大学，林小天便觉得未来的四年象牙塔之旅便被玷污了，他发现很多同学受此影响，疯狂的参加各种社团活动，矫揉造作的尝试各种交际技能，以博得人心，大部分同学急于求成，变得虚伪至极，那些书本上列出的关于交际方法的条条框框在他们身上被表现的拙劣不堪；林小天经常在图书馆里看到有人捧着一本《交际二十一术》，潜心研究；至于林小天，他也曾追随此道，哪个男孩不曾有过朋友遍天下的幻想呢？他也会试着经常与那些看上去在未来成就更大的同学泡在一起，但现在林小天再也不会这么做了，真有困难找上门来，不用担心没个朋友同学可以依靠，因为只要陈丽在身边，便是最大的安慰。爱情真是让林小天变化很大，同学们见林小天即使长时间独处也不觉得无聊，与人交往时也更懂把握分寸，不再会毫无顾忌的嘻嘻闹闹，性情比以往沉稳许多，这些表现在这帮大学生眼里算是了不得的成熟的象征，有些人可是一边揣测、一边模仿了整整大学阶段，也无法达到真正的成熟境界，他们当中很多人感叹暑期的一段实习将林小天锻炼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欣羡不已。

这届大四学生的国考热情十分高涨，在学校的教室、宿舍、食堂等只要有大四学生出没的地方，便能听到同学们都在谈论此事，甚至一些懂得“深谋远虑”的大二、大三学生也会参与讨论，说的都是关于明年的本科毕业生总数又刷历史新高，毕业季将迎来史上最难就业季，今年的公务员考试报名人数也是突破了历史最高点，有些岗位甚至出现了千人挑一的残酷竞争局面；这些讨论营造了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氛，有些人甚至感到一种恐怖的气息，他们感到压力重重，还未走出校园，便对未来充满了绝望；而有些人似乎以不胜厌烦的传播这些负面信息为乐，他们似乎十分享受沉浸在这种人人都惶惶不安的气氛之中，可是真到了这些不幸的消息真真切切的影响到他们就业的时候，他们会奔溃的比谁都快。学校里的马路上都铺满了黄灿灿的落叶，脚踩上去吱吱作响，从旁边的树梢上还不时地坠落下三两片新的枯叶，那些业已瘦骨嶙峋的枝干现出了原本的样子，他们蜿蜒曲折，苍劲有力，气温凉爽宜人，身临其中，能感受到一种莫可名状的秋日风情，可这些不幸的消息让这唯美的景致大打折扣，同学们匆匆走过，他们心中默默的赞美自己的母校，却没那份心情慢慢欣赏。原本从来没有考虑过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学生受这人心惶惶的不安气氛的影响，也报名参加考试了；那些不参加考试的要么对此毫无兴趣，一心想着其他行当，要么家境殷实，早有打算，要么就是些整天沉溺于游戏的不求上进之辈了。林小天就像个局外人，他从没参与过任何关于国考的讨论，也没留意过任何的相关信息，在他目前的认知中，除了新水镇的老师职位，脑海中没有任何别的打算，父母似乎已经不再干预了，就像以往一样，全由林小天自己说了算。

林小天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为了劝导他参加公务员考试，一直在努力的做着各项工作。那天上完课，林小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大伯——一位新水镇教育局已经退休的副科长，打来了电话。在他们林家，大伯可是个颇有威望，受人尊敬的长者，对林小天这样的小字辈平时照顾有加，十分关心他们的成长过程。

“小天啊，下课了吗？大伯想跟你说几句话。”语气低沉缓慢，带有一种领导诚恳劝慰下属的味道。林小天一听便觉察出有些异样，平时大伯说话铿锵有力，语速很快，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大伯您好，我已经下课了，您说吧。”林小天有些忐忑的回应道。

“你这学期结束是不是就该找工作啦？”

“恩。”林小天明白了大伯打来电话的目的，父母一定在他回校后找过大伯，不禁感到一阵恼怒。

“最近公务员考试报名了，你报了吧？”

“没有，”林小天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大伯是个德高望重的人，从没跟他提过什么要求，如果大伯要求他去考公务员，他不知道如何拒绝，林小天有些惊慌失措，低声喃语道，“没准备考公务员。”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