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p>　　第一节

老龚没和同来的朋友打招呼，自己跑了出来。00小说 00xs.com

外面正下着清雪，小风如刀刮着脸，像把脸割开了口子，雪直往伤口里钻，很疼，粘了雪的手上的那块癣也奇痒无比，他都快把它挠烂了，也止不住痒，身边要有刀的话他能把那块肉割掉。那个春天似乎也在助紂为虐，比冬天还冷。翩翩的话虽然说不上是晴天霹雳，但也让他晕头转向了。一切都明了了，她把他给甩了！无情的给甩了，像甩鼻涕一样。这女人乍这样呀，说变就变呀？他这头还在为离婚做着充分的思想准备和行动准备呐，那边却另有新欢了，真有点逗你玩的感觉。他把这几个月的情形回捋了一下，简直像在做梦，而到现在也仍像在梦中似的，难辨虚实；是哪里出了毛病了？还是成心把自己当成了玩弄对像？而自己拿棒棰当针（真）了！不能呀？怎么可能呐？不怎么可能不也可能了吗？话都说那么直白了，傻子都能听懂了！咱俩拉倒了！这多像来自地狱的声音。而他想听的是翩翩的天籁之声！可是既使自己现在在梦幻之中，也不会听到翩翩的动人的声音了。因为他实实在在的被扔进了地狱里。但死也要死得悲壮，不成烈士，也要成烈鬼！于是，男人的尊严让他把愤怒变成了一种果决，有什么呀！谁还离不了谁呀？没有你翩翩我不也活了四十多年！他气急败坏的往家急奔，好像所有的答案都藏在家里。他的家不是幸福的港湾，但此刻他这条遭了巨浪撞击的破船，也只能到那里躲一躲。他走得浑身燥热，虽然雪已稠密起来，雪片也大，在风的煽动下像群魔乱舞，气温也在走低，他却忘记了寒冷，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一个无法解开的感情死结上，思维驶进了狭窄的单行道，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思维比雪还迷朦、杂乱；他感觉像走在没有人迹的鬼蜮，阴霾中闪着点点鬼火，不时的还有鬼的凄厉的叫声，甚至惨叫声与他擦身而过也不觉惊惧；迷朦的幻觉中，现实世界已幻化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观，到处都是牛头马面，牛鬼蛇神，连翩翩除了标致性的屁股还可确认，实在看不清哪张脸是她，或她是啥样的脸。他的心在紧缩，脑在膨胀，他想尽快的在这紊乱的景观里找到出口，那里才是他的归宿，否则就像在梦魇中样的难受，都快发疯了。能见度只有半尺，眼睛不起作用了，反常的思维做着导航，奇怪，没有暗礁，没有浅滩，仿佛一切都在给他让路，他像打路鬼，或他跟着打路鬼走。终于引领他找到了出口，出口洞开着，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等待他的到来，他的脑袋一下清醒了许多，他认出这不是他急于找到的地府出口鬼门关，是自己家的院门，直觉告诉他家里遭贼了！果然，房门也是开着的，立柜的门、写字台的抽屉、矮柜的门都是敞开着的，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两桶五十斤的豆油算是值钱的了，没了，肯定让贼拎走了，是个穷鬼损贼；他忽然想起了相册，那里除了相片还有邮票、早期烟标和酒标，最重要的是有他和翩翩跑赛时的照片和翩翩的玉照，一检查，果然不见了踪影了，集体失踪了！这才是他最心疼的呐！他有预感，他俩真的完了！完得好彻底呀！连一点念想都没留，这他妈是谁在暗中配合，遥相呼应呀！

此时，屋里与外头是一样的冷，而他的心比屋里和外头加起来还冷；摸摸暖气管，凭经验暖气管冻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乍这么倒霉呀，如果刘月在家他都会抱住她痛哭一场，向他诉说委屈！那怕更加让她鄙视。可是连一个喘热气的都没有，墙上的富士山仿佛活了，却也冒着乎乎凉气！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身心的疲惫使他想和衣躺在冰凉的炕上睡，而理智强烈的提醒他这样不行！一宿不烧火水管和暖气管明天就会冻裂开，那样就更遭罪了，而且，这样的睡去睁开眼睛时可能已在阴间了。他赶紧把炉子点着，又用电水壶烧了一壶开水，把冻了的暖气管浇开。在干这些活的时候自言自语的都出了声，算他妈啥！算他妈啥呀！不知是说翩翩还是说暖气管。暖气的水箱咕噜一声，像咽下了卡住的东西，暖气通了，而他堵在心头的东西丝毫未动；他把火烧旺，当屋子渐渐的有了些温度时，已快夜里十二点了。他也累得啥也不想干了，炉子里加了些煤块，便合衣躺在炕头，他不担心被煤烟熏死，因为他已心如死灰，生不如死了。所以，柔体的死活就不重要了！然而，却不能睡着，在并不热的炕上烙饼，每一个翻身，每一种睡姿都能让他想起在这炕上发生的故事，而这故事并不久远，近得还没过一个冬季，这故事发生时热得能融化冬天的冰，既使现在突然的凉了，却一时难以凉透，余温还在这屋里的各个角落，不能散去。而最让人难受的正是这余温，热就一下烧死，凉就一下冻硬，没了知觉也就没了痛苦，而这不温不火的余热，才真真的让人难受至极，是生不如死的感觉。而且，不是柔体，是肉心；心不是被刀拉锯割，是被砂纸样的东西磨蹭着让人痛不欲生。他想像着翩翩跟那个人怎样的在床上颠鸾倒凤，他的心在翻腾，翻腾到了体外，整个腹腔都是空落落的；他弄不明白翩翩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是她太随便了还是太绝情了？他无法给出定论。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什么？怎能会这样？他无法理解！还是像在梦中似的！他的头下枕着的是一摞书，本想在失意的时候做个高雅的梦，现在没有高雅的，却感觉太高了，很咯后枕，便伸手向头下撤出两本来，手却伸进了一本书里，像拎着翅膀一样，把这本展翅欲飞状的书拎起，在它飞过眼前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翩翩二字，心头一惊，忙细看，却是《汉魏六朝诗选》里的一首杂诗，里面竟有这样的几句，“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他惊得目瞪口呆！此情此境，贴切逼真，真是太不可思意了！还有这么巧合的？而且，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给出了“翩翩伤我心”的结论，自己真混！乍没早看这书呀!?可话又说回来，早看到了又能怎样？还能悟出来吗？悟出来了还能对她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吗？这诗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出现，必有其特殊的意义，谶语成真，缘为天定，看来跟翩翩有这么一天是天意。唉，该忘却的就忘却吧，让她翩翩的飞走吧，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而要翻过这沉重的一页该有多难。

第二节

第二天，老龚被疼痛弄醒，感觉耳朵火辣辣的疼，一摸感觉肥大了许多，他对着镜子端详自己，总感觉不对劲儿，不像自己了？咋这么酷呀？像在睡梦中被鬼给收拾了似的。终于发现，自己耳朵肿得像猴耳朵了，一定是昨夜春风的杰作。看来昨天自己的精神和柔体都经过了历练。那以后，每年的春天耳朵都会肿一次。

老龚上班迟到了，其实他都不想去了。

六个科员一个办公室，大家似乎都没注意到他的迟到或他有什么与昨天不一样的地方。既将退休的老科长过来“视察”，以高于科员的眼光，见他睡眼惺松，耳朵红肿，面露疲惫，以为他夜游了一宿，关切的让他回家休息。他真希望所有的人都没在意他，他想既然已经来了就安心呆着吧，他不愿在那个家呆着了，在家只有发呆。单位不是避风港，也不是了伤的地方，却是可呆的地方，至少比家里温暖。

与老科长坐对桌的年轻的女内勤过来了，给大家拿了一包用白纸包着的喜糖，酸话梅的，大家一头雾水。她说是离婚喜糖。大家鄂然，把离婚当成喜事可真够另类的。她说是经保科老荣的媳妇给送来的。

他们离了？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女内勤悄声说，单位给开手续了，他媳妇对单位领导非常不满，她媳妇根本就不想离，就给各科送喜糖，领导也给送了，恶心人呐。听说让处长给扔了！

其实，那两口子总打架是全单位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老荣成宿的玩麻将，工资都拿不回家去，他媳妇多次找到单位来让领导做工作施加压力，却不同意离婚。离婚是老荣提出来的，领导就给开了手续。领导觉得这女人太作人，让单位都不得安宁。

麻将能输多少钱，小打小闹的就是消遣，又不是大赌。还是有别的比玩麻将费钱的事！有人说。女内勤冲他摆手说，小声点！

比玩麻将还费钱能是啥事，玩女人呗！单位早就风言风语了。老龚心虚的抬眼看大家一眼，见大家都该忙啥忙啥，都没有针对他的特别的语言和神情，似乎连他耳朵大了一圈他们都没注意，他就放心了。

离了就解脱了。老龚想。刘月从不跟自己吵架，那是因为嫌自己窝囊，不在乎自己，连麻将都不敢玩，怕输钱。这回不窝囊了，都敢搞女人了，老婆都要输掉了！可刘月乍没来作呀？她为啥不提离婚，难道是想让我先提吗？她倒底在想什么？怎么想的？现在翩翩退出了，我该怎么办呐？她还能回头吗？自己真要离婚了更会产生轰动效果！

老龚觉得和刘月是另一种痛苦，比输钱可痛苦多了。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并不想刘月，仍想翩翩。是翩翩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快乐！得到翩翩他像玩麻将搂了个杠开宝似的！现在呢？就当赢的钱又让人赢回去了吧。无所谓！他不停的劝自己，好在自己输得并不惨，最终没把媳妇输掉！尽管媳妇的所属已是未知数了；还好，现在还没人知道自己的烂事。坏事可能变成了好事。

办公室只他一个人的时候，女内勤悄悄的过来了，悄声说，龚哥，这一阵子你注意点，别有闪失！

女内勤很讨大家喜欢，经常把大家需要的信息无偿的送给大家，却从不收取好处费。这句悄声说的话竟让他心惊，以为是她听到了不利他的消息，在善意的提醒他。我和翩翩的事被单位的人知道了吗？不可能呀，但不能不引起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