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岁月第十三章（1/2）

第十三章

106寝室内烟雾缭绕，金旭光正在摘抄周六和周日地球那端比赛的结果，嘴里的烟头被咬成了曲棍球棒的形状，还随着嘴唇的蠕动忽上忽下。

亦煌迈着矫健的步伐进入寝室后，跟旭光打了个招呼，就麻利地整理起了包裹和床铺。

“心情不错？”旭光抬头看看亦煌，“今晚二年级的人都来报到了，明早校长训话，正式开学了。他们二年级的男生多，男女比例对半。”

这时，一个头钻了进来，看看说：“小的们，新来的？”

突兀进来一个头，让亦煌和旭光心生警觉、扭头探看。那个头把门推大，身体也挤了进来，那是一个近一米九的大个子。“一年级新生？叫什么名字？”俩人急忙作了自我介绍。大个子一听，满意地说：“我叫李掌华，比你们高一级，住在隔壁108。”年级的年都不说，就是要体现出那种优越感，好像是行政级别高一级似的。李掌华继续道：“原来我的名字叫李敏华，我觉得不爽，没有霸气，所以就自己去改了名字，叫掌华。后来校长看到了，说，你小子有野心呀。我说什么野心？他说，掌华，就是掌控中华。我说，对，这就这个意思。从此后，校长、老师都对我客客气气的。”

因为门开着，所以大家进出自由，就在掌华王婆卖瓜的时候，又有两人闻声进来。边走边说：“李掌华呀李掌华，又开始吓唬小朋友了，是不是？”掌华一扭身，看到那俩人就笑了，转过身来向亦煌和旭光介绍，他指着那个络腮胡子的矮个子说：“这个叫老吴。”又指指旁边有气无力的丹凤眼说：“这个叫老虎。”这也算老虎？亦煌轻蔑地想，病猫还差不多，要是虎王知道有这么个家伙，早就一脚踢出去了。“老虎”大概看出了新生眼中的不屑，连忙笑着解释道：“我叫袁友虎，所以昵称老虎，其实是老虎的朋友。”老吴却没有作进一步的自我介绍，他大概认为，新生叫他老吴就可以了，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得太多。老吴道：“到这个破学校来，最重要的是背功，比的是记忆力，背不出，你就是差生，要背的东西多着呢！”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掌华一听，似乎是勾起了自己的心事，把旭光放在桌子上的本子抄起来，狠命往长桌上一摔，骂道：“妈的！老子最讨厌背这些杂碎！这也叫念书？”摔得旭光好心疼。然后，掌华好像想到了什么，向老吴和老虎求证：“褚立祥是不是留在他们班里了？”“是的，”老吴印证道，然后接着掌华的话茬儿跟亦煌和旭光说，“老褚原来跟我们是一个班的，后来得了肝炎，甲肝还是乙肝？”他问掌华和友虎，他俩一个说甲肝，一个说乙肝，弄得老吴也没个主见，就说：“反正就是休学了，现在应该痊愈了吧？他跟你们一个寝室。”亦煌听着这些炒冷饭的信息，暗中想，到底是医学院校的学生，疾病记得准不准暂且不论，“痊愈”两个字用得真是专业。

“好了，我要去整理东西了。”掌华说着，便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刚走了一步，又转身问道：“对了，你们学校有没有参加四、五月份的游行？你们对今年夏天的那场风波怎么看？”

“我不关心这种政治事件，”旭光说，“只要能让我看球、踢球，哪怕世界大战、地球毁灭，都跟我无关。”亦煌暗想，地球都毁灭了，上哪里看球、踢球去？

掌华见对牛弹琴，兴趣索然，转眼来看亦煌：“不关心政治的人是不完整的，是幼稚的。”他希望这不是另一头牛。亦煌想起，就在三个月前，全国闹得几乎大乱，解放军战士牺牲多人的那场事件。世界各国心揣鬼胎、暗中活动，直到现在还未余波未息。当时，正是中考复习进入最紧张的阶段，上学途经的邮局门口，《人民日报》、《解放日报》贴在宣传栏里，这个原本行人从不驻足的地方，一时间看报者陡然增了好几倍，看完就发表议论，而论调基本不与中央口径一致，大多是看好戏的，还有的希望越乱越好。踏上社会的人大抵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旦关己，哭天抢地。南桥中学的校长和老师引导得倒还算有方，让大家写日记，把自己的观点用笔谈出来，老师只写“阅”而不作任何评语。那时，毕业班的学生都几乎忘了要好好复习，只管在日记上发表长篇大论。老师们都惊异，以前三篇作文加一起都没写得这么长、这么会用排比句。只有那些老谋深算的家长，谆谆叮嘱孩子千万别掺和进去，政治运动水深流急，比流沙河更容易淹死人，还列举出不少以前从来不讲准备带进坟墓的自己年少轻狂之事来做反面教材，说自己历经政治运动风雨已经把棱角磨平了，这还嫌不能从根本上把孩子的心思拉回来，索性把校长和老师一同出卖，说是他们想让你们写出来、发泄出来，然后就有理由让你们安分守己、好好复习，这个叫等价交换。过去一直说，老师和家长要携手教育，在那场事件期间，确实是做到了，因为目标一致、手段各异。好在初中生翅膀还嫩、思想单纯，经过老师和家长的循循善诱，确实是改弦更张、埋头苦读，跟党中央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听说大学生就没那么安分，故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亦煌一本正经地说：“中央都定调了，是**。”掌华没想到，这一头不是耕牛，而是斗牛，把他做斗牛士的**给挑上来了，他跨前一步，啪！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旭光怕他盛怒之下撕了那本子，连忙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放屁！你们都中毒太深了！”掌华吼道。

旭光觉得很委屈，他作为足球爱好者，根本未对政治提出任何看法，怎么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呢？

“那是学生爱国运动，要给它平反！我来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掌华大放厥词。

亦煌真的很后悔刚才亮了自己的观点，看掌华魁梧的身板和他那吃人状，实在不敢以正义驳斥实力，只好假装认真听讲。

掌华刚透露了几句所谓的“真相”，就被一个从门外走进来的男生打断了：“掌华兄，跟小朋友说这些没有意思的，我桌子上有罐糖水桔子，是带给你的，你不赶快过去，老赵就吃掉了。”

“‘妖怪’就是‘妖怪’，够朋友，谢了，我先走了。”掌华像是争抢皇位的储嗣，急急地赶回108寝室去了。

被称作“妖怪”的那位，果然形容奇特，一副褐色全框眼镜内一双眯成缝的眼睛，满头卷发像来自中亚，脖子长得像蛇颈龙，年纪不大啤酒肚已经起来了。若是在金庸的书中，这定是“西域奇侠”。

妖怪一步三晃地走到长桌前，搬椅子坐下，对老吴和老虎说：“那只逼样就是这样子，不谈政治会死啊？”然后对亦煌和旭光说：“你们别跟李掌华谈政治，他满脑子都是反动思想，教也教不好。暑假前，他跟着外校的人上街游行，被校长拉回学校谈了一下午，末了还背了一个处分。不跟他谈政治，其实是对他的保护，这人太反党反政aa府。还是老赵好啊！风花雪月……”老吴和老虎也随声附和。

说曹操、曹操到，又进来一个大个子，样子有点像吕凉，只不过更帅气，是吕凉的升级版。“升级版”一进来就嚷嚷：“妖怪！你那罐头被掌华偷吃了，我刚想打开，他就进来说，这是你送给他的，我说‘**’他也不肯。”

妖怪撇了帅哥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意思好像是，别贼喊捉贼了，他不来，你不也正在开罐子吗？

“我们总不能叫您‘妖大哥’吧？”亦煌觉得现在说话的环境氛围比掌华在时宽松了许多，就随性地问道。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丁如海，新疆返沪知青子女。”果然跟中亚离得近。

老吴想到了典故，就说：“丁如海说，他以后生儿子叫丁下流或者丁下作，生女儿叫丁骚或者丁**。”